食堂里总是挤满了人,因为总有人会先到。哪怕是很多同学抱怨学校食堂的饭菜最难吃了,再也不要去了,可之后依旧站在了这庞大的队伍后面。
蓝白色的餐桌,排得长长的队伍,耳朵时刻都处在喧闹的环境里。洛雨晴看着端着两个餐盘的江澈从长长的队伍里走出来,额间的头发被汗水打湿,鼻梁上的镜片像是冬日里玻璃窗上结出的霜花,模糊地存在着。
“想什么呢!”
江澈走到洛雨晴面前,把其中一个餐盘递给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汗,两人打好饭,在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
因为学校离家较远,所以他们一般都是不回家吃饭的。菜色也都是一样的,根据价格的不同会多一两个菜,江澈打的是三菜一汤,这个份量已经足够。
这个时候的学生还不知道,在离开了高中进入大学之后,饭菜的价格会直线上升,不会再是固定的价位和数量。而多出的那些食堂、餐馆的味道也没能好到哪去。故而,很多学生都会因为回想起那句“食堂的饭菜太难吃了”而脸红,可更多的是想能再吃一次就好了。也还记得校长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微微颤的说“你们要是把所有的生活费都交到食堂,每天都能让你们吃到新鲜的猪肉。”
世界上任何话语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苍白,就如同褪了色的照片。而有的话也会经过时光的洗礼,变得亲切可爱。
江澈吃饭一向很快,所以他吃好了,洛雨晴依旧还剩下三分之一。也许是闲得无聊,江澈扶着镜框一上一下的打量着,周围的世界透过镜片会变得很清晰,不远处山坡上那棵桑树结满了桑葚,红的黑的挂满了树枝。
刺耳的蝉鸣在穿透建筑物之后,会小很多,眼前的女孩也会变得更加立体,耳朵上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下有些发白,像漂浮在视线里的蒲公英。
“幼稚不幼稚。”
洛雨晴白了江澈一眼,看着玩心大起的某人,心里不知明的情绪在涌动。什么时候稳重得像大人一样的他也会像小孩一样了,因为恋爱了吗?
“你是不理解近视的人所处的世界,看哪哪都是模糊的,隔远一点就像是听声辩位,看大致轮廓来认人。所以,当一个认识的人迎面走来的时候,没打招呼不是因为忽视,而是还没确定是你。”
等洛雨晴扒完最后一口饭,食堂里已经没多少人了。餐具回收的地方高高的垒起,在确定自己再放上去一个,不会因此倒塌,江澈才直起身离开。往回走,会经过热水房,在冬天,可以看到遍地都是热水壶,红的白的粉色交织在一起。十几个水龙头便是成百上千号人期盼的目光,排不完的队,永远不够用的热水,这样的景象,现在还看不到。
再往前,江澈记得有一丛桂花,香味很浓,所以每次经过都能闻到。
“哎,她没误会吧!要不要我跟她解释。”洛雨晴停下脚步,突然说道。就这么一句话的时间,两人就从同行变成了一前一后。少年清瘦的背被阳光投射出长长的影子,只来得及覆盖她的脚面。
“不用。”江澈没回头,径直地走着。刺耳的蝉鸣在空气介质里飞快的传播着,就像飞行的蝙蝠,没探测到障碍物就不会改变方向。而就是因为没有障碍物的遮挡,所以,这一刻,才显得格外的刺耳吧。
他多希望时光能跳过这段青春,直接到十年后。那样他就会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也可以逃避掉这些难以企及的悲伤。
他害怕那些存在的,没法改变的,因为他知道,任何一个人都只有一颗心,一旦伤透就回不去了。而,时光恰恰如此。
“你说以后我们各自有了在乎的人,还能做朋友吗?一辈子的那种。”
江澈回过头,看到的是落后于他五六步的洛雨晴,在夏日蝉鸣的季节里,一样的校服,一样的青春年华里,讨论的却不是彼此。心里的情绪快要从眼睛里跑出来了,那种疼痛,那种难以企及的悲伤,让人忍不住想要嘶声呐喊。
江澈抬起头,“我想不到,什么会是永远的。”
“若是我非要勉强呢!”洛雨晴赌气的看着江澈。
“那就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也许,就真的永远了。”
“江澈,你说话能不能不要有带着那种事不关己的语气,这样会让我讨厌你。”
这个时候的楼道,本该是空无一人的。
陈盼远远的看着江澈,手心里是一只死掉了的蝉蜕。这是在她回家吃饭的路上捡到的,此刻她出现在这里,不过是她的某种情绪作怪罢了。她不止一次看到他的课本上画满了这样的图案,别的男孩子都喜欢狮子老虎,喜欢雄鹰,而他,却是喜欢着别人讨厌的蝉,各种被浓墨勾勒的蝉。
有时候她想,就是在这样隔着几步的距离里,所有人都怀着各自的心思,都想要别人能懂你。正午的太阳把影子浓缩成了一个黑点,看不到的就是未来。
当心里那种被称为不甘的,不被理解的情绪被持续的放大着,放大着,终于大到遮挡住你的视线的时候,随之而来的便是漠视吧!
江澈回到教室,就看到那个属于他的座位上,规规矩矩趴着一个女孩。
……
下午最后一节是历史课,这是江澈比较喜欢的一门,不是因为老师是班主任,也不是因为是女的。更加不是他总是因为不爱说话而被记得。
他只是纯粹的喜欢。
中午没休息,所以现在他有点困,投影仪上重点标注的红字和黑色的字体相互纠缠,视线模糊了。
一边的陈盼看着江澈的样子,强忍着笑,因为忍得很辛苦,所以她扶着脑袋,偏过头,涨红着脸,只留下微微发颤的身体。
视线里,是没有停的笔,握着笔的手像是三岁小孩挥舞的长枪,歪歪扭扭的打出一招一式。偶尔也会因为思维的停顿,手也停了下来,这时笔尖的墨就会汇聚在一起,穿透着一层又一层的纸张,留下斑驳的痕迹。
“嗯?”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手臂传来的力度,江澈有些迷糊的看向同桌,轻微的鼻音,皱着的眉头,竟有些孩子气。在以后的以后,陈盼无数次回想起这一幕,才明白那些所谓的平静,波澜不惊,只不过是清醒时的一种自我保护。
“老师在看你。”陈盼小声的提醒着。
“哦!”话落,转头看黑板,依旧是迷糊状。
这简单的话语简直,让陈盼恨不得再咬他一口。
“江澈,你就瞪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做什么,困了就站起来,醒了再坐下去。”
兴许是这一幕有点戏剧性,班主任竟有些笑场,这个班几十号人里不爱说话的江澈,让她记忆最深。身上总有一股忧郁感的他,此刻的孩子样有太多的真实感。
她都不知道十七八岁的年纪能有什么心事,爱情里的刻骨铭心还太早,毕竟需要时间的沉淀。
之后便是转过头来的同学,似乎都想要看他水汪汪的大眼,江澈微囧,这只是一个哈欠导致的,他盯着不说话。
从陈盼这个角度就能看到这个时候的江澈,看着他都认不出来的笔记在发呆。
下课铃悄然而至,然后是一拥而出的同学。
“蝉?”
“蝉蜕。”
桌子上的蝉蜕在阳光下有些透明,内部的经络都能看得很清楚。江澈用手拨了拨。
“这就是你中午来得早的原因?”
“这就是下午打瞌睡的原因。”
同样的原因,不同的是句型,一个疑问,一个陈述。他自然知道她是要回家吃饭的,不会这么早。她也自然知道故意霸占了他座位睡得很安稳的人,是她。
所以,打瞌睡的人是他。
“为什么喜欢蝉?”
“夏天吧。”
“夏天?一整个夏天?”听到这个答案,江澈微愣,然后木木的点头。兴许是得到了他的肯定,陈盼很是高兴,大眼睛滴溜溜的转动着,“那我送了你一整个夏天,你送我什么?”顽皮的话语,狡黠的笑容,江澈看在眼里,心情莫名的好许多。
“一整个夏天。”江澈看着桌子上的蝉蜕,又重复了一遍。
同样的问题,洛雨晴就会说他总是太过于矫情。
他想,为何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和事会让你莫名的难过,不甘愿的失去,不被理解的苦。但同样会有一些人会让你找到那种被理解的喜悦,虽然她只占据你生活中一小部分。
或许世界上真的存在感同身受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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