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上虽说弥罗族不敢乱来,话里却透着一股无奈。有大宋这个靠山在,他们天狼族也有了底气。可在他们西域部落看来,投靠朝廷就是背叛行为,即使弥罗族忌讳大宋,但也一定对天狼族没什么好脸色。
我在那古身边走着,前面有两个天狼族族人斩草开道。这些长草叶子不是很宽厚,但却很有韧性,很难砍断,峡谷里被这些深草密密麻麻布满着,像一张绿色的毯子,将草下的泥土掩盖的严实,人踩在泥地里像是踩在坑洼的石地上,我只觉的硬邦邦的。
这与西域的四分五裂有着极大的关系吧?我默默的想着。
如果西域能像大宋一样团结起来,各个部落没有那么多的纠葛,那将会是一股不可匹敌的大国。没有弱小部落因战事而抱头鼠窜,更不会有部落走投无路而归顺大宋了,出现如今部落各自划分领地、自保一方的局面,说到底,还是西域太过分散杂乱。那古是清楚这一点的,大概在他心里有所依仗的同时,对当今西域的局面更多的是痛心疾首。
这时,那古拍了拍我的肩膀,道:“顾友人,想什么呢?”
我转过头看着他,笑道:“没什么。对了,那古先生,到了弥罗族,我还需要做些什么?”
那古笑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到地方只需做个哑巴就行,一切按照我们先前商议的来。”
扎巴尔厌恶中原人,我去拜访于他定遭拒绝,说不定还会引祸上身。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按照那古先前商议的,由我充当天狼族的一名中了毒的族人,以此为由来接近扎巴尔,我不懂他们的语言,交涉一事全由那古负责。现在,我浑身上下的打扮已经和天狼族的普通族人没什么两样了,披头散发的,脸上涂抹着黑白两色的古怪颜料,就连我背后的追影剑也都被兽皮毛裹个严实。如果我不出声讲话,连那古也认不出来我的身份。
办法是想的好,不过弥罗族拒绝我们的拜访可能性也很大,也不知道这样行不行的通。我苦笑一声,道:“要先生如此费心,在下感激涕零。”
那古也不由失笑,道:“你不必感谢我,我也不仅仅是为了顾友人,我天狼族不时将迁至大宋,到那时......”
话说到一半,忽然,前面传来两道惊呼声,听声音,像是两人掉进了陷阱里,随即一阵绳索快速拖动的声音极速响起。
这声音来的很突然,我们登时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去,只见刚刚还在前面砍草的两名天狼族族人,此时正被一张黑绳编制的大网缠着直往对面山壁迅速拖去。那两人手里还握着刀,被黑网裹在里面不住地挥砍想要破开黑网,但黑网向后收的很快,他们在黑网里胡乱挣扎借不上力,哪里能砍的破?
我见势不妙,就要拔出背后的追影剑助他们一把,那古却一把按住了我的肩头,皱着眉头道:“顾友人不可轻举妄动,这是弥罗族专门捕捉红毛石蟹的黑蚕丝网,普通刀剑是砍不断的,不知道对面是否有弥罗族的族人,你拔出剑来,身份也暴露了。”
再结实也能被追影剑砍断。我心里想着,沉声道:“现在该怎么办?”
“顺着黑网拖动的方向走过去。”
我们现在离对面的陡坡还有一大截距离,这片长草地遍布的又很广,根本也看不出弥罗族在这里设下了多少的陷阱,顺着黑网拖走的痕迹走是对的。只是,也不知道对面陡坡上到底有什么门道,那黑网收缩的却是极快,几乎就在那古话音刚落,那两名天狼族的族人便被拖到陡坡下端,看样子,也只是眨眼功夫两人就会被拖到陡坡顶部。
容不得我多想,那古等人已顺着黑网收缩的方向跑了过去,我连忙跟上,一边跑,一边也不忘学着那古他们手舞足蹈的叫着。
等我们跑到对面的陡壁下面时,那两名天狼族的族人早已不见了踪影。这一边的山壁比我们下来的那一边要高,像是一处悬崖,从上面垂下的粗大藤蔓也要密集很多,头顶有薄雾遮挡,我们站在下面根本也看不到上面的情形,只能远远听到那两名天狼族族人发出的一阵阵呼喊声。
我们顺着潮湿的藤蔓往上攀爬,越往上爬,雾气越是稀薄,而空气也似乎越来越凉。这里已经是弥罗族的领地了,看着那古几人凝重的神色,我也不由打起了精神。
刚爬到一半,那两名天狼族族人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紧跟着,从峭壁顶部传来一道挠心的吐息声。我们一下停住了,只听得这声音似远远在天边,又似近在耳旁,很轻,但却萦绕在峡谷中徘徊不定。像是一条蛇吐信的声音。
乍一听这声音,我浑身一紧,脑子里却不禁想到了神龙窟里的灵蛇。只听一旁的那古沉声道:“不好,像是弥罗族豢养的鬼仔在上面,快救人!”
我看了看他,道:“弥罗族豢养的鬼仔是什么?”
那古道:“以前他们豢养的鬼仔是以蟒躯炼制,用来镇守领地,但也不好说,巴扎尔此人古怪,也不知道如今又豢养出什么鬼仔。”
果然还是蛇啊。我抓紧了藤条,道:“这种鬼仔很厉害吗?”
“厉害。”
那古匆匆说了这两个字便不再理会我,招呼着其他人向上攀爬。抬头望去,现在我们的位置已能够看得到山壁顶部,但那里没有任何动静传来。不管是什么鬼仔,总之不会是神龙窟的那条灵蛇。我定了定神,紧跟而上。
只那么一会儿,我们便爬到了峭壁顶端。等脚踏在山顶的地面上,我将最后一名天狼族人也拉了上来,转头望去,甫一入眼的却是一片漆黑如碳的黑树林。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树种,每一根树木生的极为低矮粗壮,虽然树顶分叉的枝干,但却光秃秃的不见任何树叶,根本毫无遮阳之处。现在西边还有些残阳,余辉却似照不到这里一般,整片树林黑暗一片,低雾在地上缓缓涌动,说不出的阴冷邪气。离近崖口十几丈处的其中一颗黑树上,此时正悬空吊着那张黑蚕丝大网,大网微微摆动着,里面的那两名天狼族此时已没了动静,不知是死是活,像是睡着了一样摊在网里,两人手里的大弯刀也正跌落在错节凸出的树根边。
见到两人被吊在树上,我们又都站住了。耳边,那一道蛇嘶叫的声音似乎响了几分,在耳边转动不已。身后有三名天狼族的族人想要冲上前将两人放下,却被那古挥手拦住。
听着那一道诡异的声音,我也朝四周打量着。这里的温度比峡谷中更加的冷了,看着地上流动的雾霭,也让人感觉一阵阵的寒意。黑树林中的光线暗淡,树上纵无枝叶遮挡,也看不清深处有什么。
我靠近那古,小声道:“先生,弥罗族的族人会不会就在附近?”
那古紧锁着眉头,一脸凝重,低声道:“要是有弥罗族的人在附近,那就好得多,怕就怕这里除了我们就没有其他人。”
他是在担心弥罗族豢养在此地的鬼仔吧。我想问问那鬼仔有多大的本事,但看那古的样子,好像不愿与我多说。我也没多问。
等了一会儿,除了那阵难以捕捉的怪声,树林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那古忽然朝前走了两步,朝树林里说了一通他们本地的方言。也许,他说的是一些拜访之类的话语,声音虽然不大,在这山顶却也回声阵阵。
哪知,他声音刚落,树林里那一阵如蛇语的怪声也突然戛然而止,衣袂的破空声陡然传来,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魁梧汉子,“呼”的一声,从我们左前方十丈处的一颗黑树后面闪了出来。
这人速度很快,跳出来的位置距离那两名被吊在树上的天狼族族人不远,身体隐在薄雾之中,看不清他的长相,而他一身的黑色劲装如同和这片黑树林融在一起一般,伪装的极好,就算他方才在暗中盯着我们,我们也发下不了他。不过,我还是大吃一惊,只看他的身上的装扮,竟是一名中原人。
西域的服饰与中土大有差异,一眼便能看得出来,不难辨认。那古似也看出了此人的衣着,抱了抱拳,笑呵呵的道:“原来是中土的朋友,我等是北边天狼部的人,前来拜会弥罗族,若打扰到阁下,还请高抬贵手,放了我的两个族人。”
陷阱是弥罗族布置的,但出手袭击天狼族那两名族人的无疑便是此人了,那古这样说也合情合理。只是,我却隐隐觉得有点奇怪,这人既然是中原人,为何会来到弥罗族的领地?又为什么会叫出那等古怪的声音?他到底是什么人?
脑子里正一连串的疑惑闪过,那人也不和那古搭话,忽然,只见他身体往前一倾,整个前身几乎贴在了地面上,电闪般的朝那古急冲过来,十丈的距离在那人脚下当真是转瞬即到,速度不可谓不快。
那古虽说是名巫师,但他只懂得草药治病,根本也不会武功,见那人如此快速的冲向自己,哪里能反应过来?
我见势不妙,脚下猛地一蹬地面,人已奔到那古身前,左手往后背一探,就要拔出追影剑,手刚碰到剑柄上缠裹的兽皮,我忽然想起那古之前的交代,手抓住剑柄,却是一时没有拔出剑来。
就在这一愣神的片刻,那人已欺到我身前七尺处,却是上身微微抬起,双臂往前一送,十指弯曲,直往我面门抓来。
他使得是一种爪功,这种功夫我已不再陌生,赵川书的鹰爪功我也领教过,但江湖上修炼爪功的大有人在,比赵川书厉害的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厉害的人一爪下去,甚至能将人的肚肠抓破。这人脚下如此神速,手上的武功想来绝不简单。
此时我左手还搭在剑柄上,刚一侧步,便觉一股凌辣的风吹来,身体一沉,提起沉甸甸的右臂朝他双手也抓了过去。我不善使用爪功,但我如今的右手比常人大了一倍,这一抓也正将他的双手抓个正着。以我右臂现在的力气,被我抓到,他是万万也摆脱不了的吧。与他方一交手,我已能摸出他武功的大概来,或许他的速度很快,但力道绝不及我。
哪知不等我庆幸,这人竟然不管自己的双手,冲势不减,下身如是无骨一般,两条腿像是两根绳索一样,趁势盘在了我腰间。他借助了冲势,又这般锁在我身上,我不由得往后退了数步,而在这样的距离,我也终于看清了他的面目,却忍不住浑身抖了一下。
这哪里是个人?
也许他的身躯是个人,但他的脑袋却根本没个人样。他的两只眼睛是长在脑袋两边的,铜铃般大小,生的却是两只混白的眼睛,根本看不到瞳孔,而他整个面部黑绿一片,除了两个小的鼻孔,就只剩下一张碗口大小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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