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的烟雾开始弥漫飘荡,神龙门前那两尊高大的石像在缓缓涌动的烟雾中如是活物,像是踏雾而行,又像是腾云而去。蒙蒙的天色将整个山谷染成青暗的颜色,天上的星正渐渐消失,如今只剩下不多的十几颗还在闪着微光。
龚家庄到底是什么地方?现在,圆慧是叛徒已是再明显不过的了,不过听他们二人言中之意,龚家庄被血洗一事便是长生堂所为,而这又与少林派的圆慧和尚有着重大的关系?
我正想着,只听方经文道:“本座有一事不明,龚家庄一事圆慧并未亲临,你们何以认定他就是我长生堂的人?”
天一道长背起双手,缓缓道:“起初我与本空大师一开始只是怀疑此人,直到昨夜我与火心道人放出图瓦的四千义士已埋伏在林中时,才认定叛徒就是圆慧。”
原来如此!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故意放出假消息不是为了稳定众心,而是为了将圆慧引出来!可是,图瓦的四千义士在林中埋伏分明是假......
忽然,我脑子里像是有一道闪电划过。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对沙城的情况了如指掌,长生堂的人又怎会不知?
在昆仑山的时候,火心道人曾经说过长生堂朱雀坛的人在沙城出没过,这么看来的话,长生堂一定对沙城的情况也是知根知底。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放出图瓦的四千义士在林中埋伏一事,恐怕圆慧早已将此消息也放给了长生堂的人,况且长生堂在林中有两千伏兵,方经文一定知晓这是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的虚张之计。
不过,方经文既然知道外围林中根本没有图瓦的四千义士,为什么在夜间没有发动突袭,反而是按兵不动?如果长生堂在夜间发动突袭,那一切都会拨云见日,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的计谋也会不攻自破。
我想的头疼欲裂也想不出到底为什么。山谷中,圆慧已经死去,尸体以一个扭曲的姿势瘫在地上。我看了看天一道长等一众门派掌门以及正挺拔而立的方经文,心里已经是疑惑之极。
他们这些站在武林顶尖的人物,在一夜之间究竟使了什么诡计?
天一道长活音刚落,却见方经文摇头笑了笑,沉默片刻,脸色又慢慢变得冷峻起来,沉声道:“好一招将计就计!”
假如不去看双方阵势的话,天一道长和本心大师的确使了个好计策。长生堂的人行踪飘忽,寻常难见,七大门派两次齐聚死亡沼泽都没有等到长生堂的人出现,如今借助圆慧的手能引来长生堂大批人马,却是神机妙算。可是,如今长生堂所来之人已超出七大门派众多弟子一倍,敌我力量悬殊,天一道长和本空大师这般做不就等同于引火烧身么?而且看方经文的脸色,他似乎更加愤恨,难道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他们还有后手没有显露?
正在这时,我们身后的山顶发出一阵欢呼声。我吃了一惊,与罢中原他们一起扭头望去,只见我们背后的山脊上忽然冒出数千的人影。
为首一人是一名佛光宝相的老和尚,他身边站着数百名身穿僧袍的少林寺弟子,两边山脊延伸处所立之人竟是其他六大门派的弟子。
天已经开始亮了,这一群人像是急奔至此,山顶处烟尘滚滚、人影幢幢,几乎将整座山遮掩了去。
韩萧惊呼一声道:“那是少林寺的本空大师!”
他似乎很兴奋,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势,从大石上慢慢站了起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山脚下七大门派的阵中忽然爆发出滔天的呼喝声。本空大师当先一步朝山下走了过来,他身后数千之众紧随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下来,踩落了一大片的碎石,扬起了滚滚的烟尘。在山谷中不断回荡的呼喝声中,这支后来的七大门派一众,人人精神高昂、光彩焕发。
喧闹当中,我一下子呆立在原地,脑子里也一片的空白。
原来,本空大师并未身患重疾!
难怪天一道长和火心道人他们这么有恃无恐,还说什么“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恐怕先前的那一切都是假装出来的,演给圆慧看的,换言之也是演给方经文看的?
本空大师率众走下山来,路经我们这边时本空大师朝罢中原略一欠身,以示见过。罢中原则是微微弯了弯了腰,算是与他打了个招呼。
离得近了,我感觉到本空大师身上有一种极为和煦的味道,他一身清朴,虽然已近花甲之年,却生的面白如玉,无须无斑,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开非开,脖颈间挂着一串朱红佛珠,一身佛气彰显的淋淋尽致。
虽然初次见他,不过我还是跟着马千里等人朝他抱了一拳,这位少林寺的至高人物名头之重、身份之高,也实在容不得我们怠慢。
我直起身时,背后却已是冰凉一片。借圆慧通风报信引来长生堂的人,先是抱病未至,后又率众而来,这恐怕是七大门派的掌门率先商量好的吧?当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仅瞒过了长生堂,还骗过了我们这一群人。
看来,这一次长生堂根本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反而是中了七大门派这边的圈套。这也真够讽刺的。本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情,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怎么也提不起任何值得高兴的心情。
由于本空大师率众到来,山脚下的阵容几乎扩大了一倍,欢呼声更胜方才。此时再看去,山脚下七大门派的弟子俨然已达到了上万之人的恐怖数字,和对面山脚长生堂的人几乎对等。
出了山脚阵地,本空大师独自一人走到天一道长他们几大门派掌教近前,与各个掌门一一打了个招呼。我本以为他要开口说什么,不曾想他却站在了天一道长的身边,并没有开口说话。
却在这时,对面的山脚处忽然有五道人影急冲而来,几人身法奇异,奔走间步履矫健,俄顷间便跳将到方经文身后,在方经文身后一字排开时,一人高声冷喝道:“堂主,莫要跟他们啰嗦,今日我长生堂便跟他们拼了!”
说话之人正是白虎坛的坛主羊祉兴。羊祉兴长相其丑无比,一只右眼瞪得很大,说是眦目欲裂也不为过,而与他一同奔来的四人同样是面相奇异之辈。
羊祉兴右边的两个人最为显眼,那两人个头一样高,分别穿了一件黑色大袍和白色大袍,头上分别戴了顶与自身衣服颜色一样的铁蓑帽,手里各自握着根黑白长棍。两个人就像是从黑白染料池中刚刚捞上来的一样,穿黑色大袍的那人一身黢黑,见不到半点白色,而穿白色大袍的那人却是一身皎白,见不到半点黑色,就连二人的脸色也是一黑一白。
站在这两人一侧的是一名手握长枪的魁梧汉子,这汉子极为壮硕,身上的血色衣衫被他撑得一块块的隆起,身材几乎和百里徒相仿,脸堂俊冷,不含一丝表情。五人之中最后一名则是一名几乎衣不蔽体的女子,除了胸前和腰间裹着虎皮绒衣,她身上其余部位根本没有穿戴任何衣衫布襟,而她的手里却端着一颗硕大的牛头骨。
那手握长枪的汉子应该就是青龙坛的庞友仁了吧?在他们几人身上匆匆打量几眼,我便将目光放在了那名女子身上。那女子看上去三十出头,长得颇为交好,皮肤略微有点铜色,身材婀娜,穿的这般少甚至有点妖魅。不过她手里的那颗牛头骨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邪气古怪的。
这时,马千里道:“那是长生堂的黑白二老,主长生堂的刑罚之职。门主,看来这一次长生堂是倾巢而出,此次怕是要与七大门派死战到底了。”
果然,马千里话刚说完,对面山脚忽然一阵骚动,那原本还在山脚静立不动的长生堂子弟,开始缓缓朝山谷中央地带行进。他们窝在山脚时并不能让人看清到底有多少人,此时摆着伍阵走过来我才看清。长生堂的此次所来之人竟也仅仅有七千的人马。
如今本空大师率众赶来,恐怕长生堂在林中的埋伏之计也落了个空,两千人想必也尽数归队,这七千的人马算是长生堂如今所有的兵力了吧?
与此同时,七大门派阵中也不知道是谁高喝一声,万余名正派弟子同样齐齐出动,在天一道长和本空大师他们身后也摆了个阵势。双方滚滚的脚步声回荡山谷,恐怕交锋只在下一刻。
看着山谷中厉兵秣马的局面,我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绞痛,但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
这时,罢中原转过头,道:“此地不可久留,我们也尽快离开此地,于沙城等候程富海和少白道人。”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山下双方阵中已是熙熙攘攘、磨拳擦脚,七大门派得本空大师援手,在人数上占有绝对的优势。对于长生堂来说,这无疑是莫大的打击,不过我看过去时,长生堂的人并没有丝毫退却,相反也是有着很高的战意。也许,魔教并非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敌我力量悬殊之下也会放手一搏吧?看来,此地的确没有我们什么事了。
“叽呦!”
我正待转身跟随罢中原他们离开,忽然,一声刺耳的尖叫声从神龙门那边传来。
七大门派这边和长生堂那边已经快要金戈交接,方经文几人和天一道长他们也已有要动手的意思,这一声尖叫声无疑让两方人马都为之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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