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躲在乱石中,距离洞口有三四丈的距离。这些乱石有半人来高,身子躲在岩石后面,就算于海再怎么放箭也射不到我们。不过他刚刚射杀了几名兵卒却让冯鼎胜和洞中其余的士兵恼怒不已,此语一出,更是让所有人呆立起来。
陆京召和施义盛怕是以为我们已经变成蜮虫了吧?
我们被困在地底不知道有多长时间,对于外面的情形还不是很了解,只怕在陆京召和施义盛看来,我们早已被蜮虫咬死,所以才会派人守住洞口吧?我心里不由得恼怒起来,陆京召和施义盛甚至都不知道我们是否身死就下如此狠的命令,难道我们的性命在他们眼里就这么微不足道?
冯鼎胜此时正躲在洞口一侧,一名士兵正为他包扎伤口,听了于海的话,冯鼎胜大概也猜到陆京召和施义盛的心思,便朝洞外喝道:“于海,我要面见施将军,你速速去禀报。”
洞外沉默片刻,那于海道:“冯将军请稍等,我这就派人将此事禀报给施将军。”
等了半天,洞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马蹄声落尽,跟着一道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冯将军可在洞里?”这人的声音不含一丝的情调,冷的像是一块化不开的冰。
冯鼎胜脸上露出喜悦之色,竟然朝洞口单膝跪下,抱拳道:“末将冯鼎胜,未能出面拜见将军,万死。”他这么一跪下,剩余五名兵卒也跟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朝洞口抱着拳。
洞外那人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冯将军,现如今洞中有几人?”
冯鼎胜转过头看了看我们,又转过头朝着洞口,道:“回将军,洞内如今有九人。”
“可有被蜮虫咬伤抓伤之人?”
冯鼎胜道:“回将军,并无被蜮虫咬伤抓伤之人?”
洞外再一次安静下来,良久,那人的声音又道:“出来吧。”
冯鼎胜面上一喜,当即捂着腰间,带着我们钻出了洞口。刚一钻出洞口,我只觉得那日光格外的刺眼,眼睛根本睁不开,用手遮在额头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待得眼睛能看清周围时,我才发现如今我们正身处一座大院水塘当中。这座大院是一处荒废的宅子,几座屋舍破烂不堪,灰尘遍布,野草满地。水塘里的水早已干枯,我回头看到身后有一座假山,假山脚下有一处黑漆漆的洞。刚刚我们便是从那里爬出来的。
“拜见将军。”
耳边响起冯鼎胜六人的声音,我眯着眼睛望去,只见我们身前站满了士兵,这些士兵穿戴整齐,大多数人手里握着长矛,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手里端着窝弓。不过无论是长矛还是窝弓,此时正齐齐指着我们。
在这些士兵身前,有个身穿黑色铠甲的虬髯大汉正骑在马背上,此人双肩很宽,体型很魁梧,几乎有小半个俊马的身体大小。他头上戴着一个黑色的铁盔,两眼极长,正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眼睛半睁不睁,大有睥睨天下之势。
他就是施义盛?
我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他的身体几乎和百里徒一样高大,甚至我隐隐觉得他如果下马的话,绝对会比百里徒的个头还要高。左将军是永兴厢军守将,一年当中,我也曾拜会过左将军,与左将军相处,我丝毫感觉不到有任何的压力。但是在眼前之人的面前,我却莫名的有些不安。
他的眼光很凌厉,很冷。身上的杀伐之气很重。
这时,黄捕头朝施义盛抱了抱拳,道:“拜见施将军。”
施义盛看了看黄捕头,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放在了我和苏卿尧身上。被他这么看着,我浑身都不自在,他却说道:“你们是何人?”
冯鼎胜单膝跪在地上,抬头看着施义盛,指了指我道:“回将军,这位便是天下镖局的总镖头,顾天。”接着他又指了指苏卿尧,道:“这位是苏卿尧先生。”
施义盛看了我一眼,又看着苏卿尧,道:“幽云山庄里的人?”
苏卿尧笑了笑,抱拳道:“将军慧眼,正......”
谁知苏卿尧话还没有说完,施义盛便调转马头超大院大门走去,我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城中蜮虫祸乱,莫要在此地逗留。”
他的话似乎有一种威严,此地包括冯鼎胜在内的所有士兵齐齐应了声“是”,手里握着长矛的士兵跟在施义盛的身后,向大院大门走去,七八名手里端着窝弩的士兵留了下来,继续守在假山下的洞口处。
他那一句“城中蜮虫祸乱”让我心头一凉,本以为区区一条蜮虫,以陆京召的能力定能将它斩杀,现在看来,能从施义盛嘴里说出“祸乱”二字,只怕现如今的郴州城已经是乱的不成样子了。
我们走出了大院,却见得大街上已经是萧凉一片,地上散落着东西乱七八糟,街上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人,那些个店铺商铺的大门都是紧闭着。死一般的静。
我不由得担心镖局里的兄弟来,拉住身前的一名士兵,问道:“人呢?人都跑哪里去了?”
那名士兵转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道:“顾镖头,陆大人已经下令,城中百姓不得出门半步,直到抓到蜮虫为止,不过我们在封锁城池之前,城里的百姓已经逃出去一大部分,如今躲在家里的只怕没有多少人了。”
我道:“那,如今城中有多少蜮虫?”
他道:“好像百十来条吧。”
我吓了一跳,道:“怎么会有这么多?”
他摇了摇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们来的时候,城里已经有这么多的蜮虫了。”
我有些着急,看了看四周,道:“那些蜮虫如今在何处?”
他道:“它们只在晚上出来,白天躲在洞里......”
此时我已没有心情再听他说什么了,事情比我想象中的要严重得多,辞别了黄捕头和冯鼎胜,我和苏卿尧便向镖局飞奔而去。
一到镖局大门口,却见得镖局大门紧紧地关闭着,我心里更是急不可待,使劲儿的拍着大门,叫道:“快开门!”
敲门良久,门里百里徒的声音传来:“顾兄弟?”
我心中一喜,道:“百里大哥,快开门!”
门打开了,百里徒伸出个脑袋看了看,一见到是我,百里徒登时大喜,惊呼道:“顾兄弟,真的是你!你还没有死!?”
我有些哭笑不得,他的这副样子倒像是我已经死了一样,哪有人见面这样打招呼的。我与苏卿尧走进镖局,百里徒将大门死死闩住,还没走出几步,却听得前堂处传来几道惊呼声,接着何云、杨冲和周伯三人纷纷跑了过来。我这才发现,整个镖局里只剩下他们几人。
他们跑到我跟前,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何云急声道:“先是黄捕头找上门来,说是镖头要在州衙住几日,后来陆大人又差人来说镖头你已身死,再接着又有人说你是被那蜮虫咬死的。镖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难掩脸上的激动之色,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道:“进去再说。周伯,去准备些酒菜。”
也不知道我被困在地底到底有多久了,在来的路上我的肚子一直叫个不停,此时进了镖局,只道肚子饿得厉害。周伯眼里有这些泪花,刚才见到我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听我唤他,他连忙应了一声,匆匆朝后厨跑去。
我来到前堂桌子旁坐了下来,杨冲取来了药布和木板为我包扎伤口。断骨需以木板夹住才能好得更快,镖局里的经常会有人折了骨头,我们都是这样包扎的,杨冲替很多兄弟包扎过,包扎的活自然很巧,只那么一会儿便将我的手臂捆的严严实实。
这时,周伯端来了一大盘牛肉和两壶酒,道:“镖头,城中没有什么菜可以买,镖局里只剩下这些牛肉......”
我笑道:“无妨,这已经足够了。”
如今城里街道上难寻人迹,哪里还有什么地方能买到菜,而且我并非是个挑剔之人,能有牛肉吃已经是很不错了。我和苏卿尧早已是馋的不行,抓起牛肉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吃牛肉时放些调料,味道会美味得多,在八仙楼里有一种酱叫做卯蒜云酱,这种酱专门是为了牛肉而准备的,牛肉蘸了卯蒜云酱,吃起来味道很好。不过这时候我哪里还管得上什么酱不酱的,心道即使是块生牛肉我也能吃进肚子里去。
我吃着牛肉,苏卿尧将我们在地底发生的一切讲了一遍,苏卿尧讲完后,他们都瞪大了眼睛,何云喃喃道:“原来这四天里,镖头几经生死,真是让人想不到。”
原来我待在地下才仅仅过了四天,我却总觉得自己在地下呆了很久一样,我吃下最后一块牛肉,喝光了酒壶里的酒,道:“镖局里的兄弟都跑哪里去了?”
百里徒道:“其他兄弟都被我们谴到城外去了,陆京召在城西林子里扎了个临时住处,城里大部分的百姓都躲到那里去了。”
我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以蜮虫的凶恶,离开此地还是好的。”
蜮虫身上的毒极其厉害,人只要沾上那毒就会变成蜮虫,陆京召这么做也是明智之举,城中的百姓越少,那么变成蜮虫的人就会越少。
何云道:“那些蜮虫当真恐怖,若非亲眼所见,我们还不知道城里还有这样的怪物。”
苏卿尧道:“你们是在哪里看到的蜮虫?”
何云道:“不见了镖头,即便陆京召告知我们镖头身死之事,我们也要看个明白,所以昨日我们闹到了州衙,才知道州衙里冒出了蜮虫。后来城中大乱,我们将镖局里的兄弟送出城之后,便一直在此地等镖头的消息。”
他们闹到州衙哪会儿应该就是虫巢里的蜮虫逃出去之时,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困在虫巢里已经很长时间,陆京召也已经认为我们被蜮虫咬死,所以才会告诉何云我身死的消息吧。
吃完了饭,我便回到房间里,虽然修炼开天内功让我精神百倍,可毕竟我不是钢铁之躯,几日几夜没有休息过,身体乏的不行,还是得睡觉。
再次醒来时,感觉身体好了许多,窗外昏黄一片,竟又是一个傍晚。
白天蜮虫躲在洞里,晚上才会出来,不知道这是不是蜮虫的一个习性。也许蜮虫跟人一样,也需要休息吧?
我走出房间,远处夕阳似血,天已入秋,黑的也很快。练武场地空荡荡的,前堂也不再传来喧哗声,我伫立在门口,一时间心里说不出的萧瑟。我们在虫洞中短短几日,外面竟然已变成这样的情景,当真有隔三秋的样子。
前堂里已经准备好了酒菜,吃的仍是牛肉,不过镖局仓库里的酒很多,对于如今的我们来说,可能这是最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正与百里徒喝着酒,忽然,有人敲门叫道:“顾镖头,苏先生,你们在里面么?”
杨冲跑过去打开大门,一名衙役跑了过来,道:“顾镖头,苏先生,陆大人有请。”
发生了什么事?
我与苏卿尧对望一眼,我道:“可知何事?”
这衙役道:“陆大人和施将军准备今晚火烧虫洞,希望苏先生与镖头能去一趟。”
我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陆京召,我们片刻便到州衙。”
蜮虫怕火,身上有毒,以及蜮虫行动矫健,这些黄捕头和冯将军都是知道的,陆京召和施义盛火烧虫洞是一个明智之举,也是个万全之策。不过想来以陆京召的缜密心思,若是有苏卿尧这样懂得巫蛊之术的人在场的话,火烧虫洞一事则会更加稳妥。
这名衙役,道:“顾镖头,这次火烧虫洞并非是在州衙,而是在城南李字米铺。”
脑子里像是有一道闪电划过,我猛地惊醒过来,人也跟着站了起来,突然想起虫巢里那数十个虫洞以及那名士兵告诉我的百十条蜮虫来。在发现虫巢里那些数十个虫洞之时,我心里曾经猜测那些虫洞会通往不同的地方,可是当时我们追剿的那九条蜮虫包括母虫尽数都在虫巢当中,虽有一条蜮虫逃了出来,可那些虫洞无疑是形同虚设,已没了什么用处。从虫巢里逃出来时,我只顾着惦记镖局里的兄弟,一直没往这方面想,现在仔细想一想,那百十条蜮虫恐怕都是从那数十个虫洞里钻出去的。
大概从虫巢里钻出来的蜮虫与那些虫洞的数量一样多,只不过钻到外面咬死了人,才会变成如今百十来条的吧。
我浑身打了个寒颤,汗毛也竖了起来。我也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会在虫洞里遇到那条蜮虫了,也终于知道我们到底有多幸运了,只怕就在我们爬进虫洞之时,那些蜮虫也正顺着虫洞往外钻,不过我们很幸运,在虫洞里只有我一人碰到了蜮虫,黄捕头和冯鼎胜他们都没有碰到。若是在我们钻到虫巢里时,那些蜮虫还没有钻进虫洞里的话,那么......
我不敢再往下想,转身来到练武场,从兵器架上取过一把长剑,朝百里徒他们说道:“走,我们去看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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