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可是我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起。走镖一年的时间里,我们都是相安无事,如今突然蹦出个西域邪术来,甚至镖局里的一名镖师也是因为这西域邪术而丧了命。
行镖的这段日子里确实很精彩,不过祸福相依,我们也同样得罪了不少的人。难道这次又是有人来报复了?就像那陶清风一样?但两件事未免也太巧合了,都是与西域邪术有关。
难道我们真的被人盯上了,要以西域邪术来诅咒我们?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些不吉利的事情,我们五人已经来到尸房大门外。尸房四周静悄悄的,如死寂一般。尸房坐落于城南偏僻的角落里,按照当地人的说法,尸房阴气太重,常有不干净的东西神出鬼没,是以很少有人会来此地。
我们刚走进尸房,迎面走来一人。此人个头极小,长的一身孩童的身躯,不过胳膊和腿却粗壮异常,脸上挂着一圈胡渣,两眼闪亮,一身麻布衣穿着。
这人道:“黄捕头,这次又送来谁的尸体了?”
和我们一起到来的两名衙役将史镖师的尸体放在了尸床上,黄捕头在一人耳边轻言了几句,才向那人回道:“天下镖局的人,仵作,你且先看看尸体。”
这人就是郴州城里的仵作?
我上下打量了这人几眼,来郴州城里有一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没想到他竟是这副矮儒模样。
这仵作阴侧侧的笑了笑,掀开了史镖师尸体上的白布,不过与我意想当中的不一样,这名矮儒仵作并没有露出骇然的表情,反而面色寻常,脸上隐隐的带着些笑意。
仵作看了看史镖师的尸体,忽的又将白布重新盖在史镖师的尸体上,笑道:“黄捕头莫不是来耍笑在下的,抬了一具被豺狼啃噬一半的尸体让在下查验?”
他笑的很猥琐,我心里却是一阵的不喜,道:“你这人连尸体都没有查验过,只看了一眼便怎能说是被豺狼吃剩的?”
仵作看了我一眼,笑道:“这位就是天下镖局的总镖头吧?你的名头可是响的很,不过就是人笨了些。”
他说话很无礼,而且史镖师的突然暴死,本就让我心中气恼,此时他说出这句话,我心里哪里能容他?不等杨冲有任何动作,几乎就是在这仵作话音刚落之时,我猛地向前探出一步,左手抓向他的衣领。
在我向前踏出一步的时候,这仵作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意图,想要往后闪开身躲过我这一抓。矮儒身体虽然矮小,不过却灵活异常。身大善力,体小在活。就因为矮儒的身躯矮小灵活,身上的力气也是很大,所以在与人纠缠之时往往让人碰不到他们的身,若是被矮儒抓住了机会痛打一番,那就有苦头要吃了。
不过,我哪里能让一名矮儒躲掉我的一抓,他速度再怎么快,怎能快得上我的速度?况且我现在还在气头上。
他身体还没动时,我已经抓住了他的衣领,他似乎不服气,双手猛的扣住我的手腕。不得不说,这名仵作的力气确实很大,我被他双手扣住手腕,竟隐隐的有些疼。
手腕上传来微微疼痛让我心中怒气更浓,当即手臂上用劲儿,单手将他举了起来,右手握拳,抬起便要朝他脸上打。
突然,黄捕头一把拦住了我,两手同样抓住我的手臂,急道:“顾兄弟,不可鲁莽,任仵作可是我的好友。”
黄捕头双手抓住我的手臂,我只觉手臂一沉,可我仍没有将这任仵作放下,盯着他沉声道:“若是你好好地查验尸体,我不但向你陪个不是,且会有厚礼相赠,若是你就此草草了事,口出无礼之言,即便今日黄捕头为你求情,我也会将你的右腿给撕下来!”
我说完这句话,杨冲像是知道我的心思,“噌”的一声拔出了腰间大刀,这名叫任仵作的终于还是怕了,扣住我手腕的力道忽的一松,带着些不安之色,拱手道:“小的不敢,小的知错,望顾镖头莫要生气。”
黄捕头忽的喝道:“杨冲,你要做什么?!”
杨冲闻言,登时垂下了头,将大刀垂了下去。
我却不管黄捕头和杨冲,我心里早已打定主意,这个任仵作若敢说个不字,我一定会将他的右腿扭下来。
黄捕头转头又道:“顾兄弟且莫动怒,史镖师尸骨未寒,我也知道你心有怒气,不过此时却万万不可再伤人了。顾兄弟难道忘了,当初你是如何答应我的?”
当初我与百里徒开设镖局,黄捕头曾让我们许诺过,不得伤郴州城里百姓丝毫,不得在城中惹是生非,凡是遇到严重之事,必须要听黄捕头的安排,如此黄捕头才敢让我和百里徒在郴州城里开设镖局。当时我只道黄捕头是出于好意,我们江湖上的人走到哪里都会惹得一片不得安宁,我帮助黄捕头追回八宝玲珑珊瑚时,黄捕头已知晓我的厉害,也曾与我说起过对我的佩服之心。不过饶是如此,黄捕头心里多少会有些担心。
黄捕头心里担心的就是百里徒了。黄捕头对我倒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的过往他都知晓,他身为郴州第一捕头,只消派人到福州一打听,便可知道我的来历,而我的为人,黄捕头心里也是清楚的很。不过对与百里徒,黄捕头心里就有些没底了。我和百里徒曾与他说起过在山中厮杀山虎之事,百里徒脾性粗犷,生的又是高大壮硕,任谁第一眼看了都觉得百里徒不是个好惹的人,若是黄捕头帮助我们在郴州城里站住脚,而百里徒哪天露出本性,到街上横行霸道,那黄捕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人的本性到底是好还是坏,这谁都说不清楚。黄捕头也不可能因为看在我的为人和善的份上将百里徒也看成是生性亲和之人,所以我们才会有了当初的约定。
不过饶是如此,大概是对我们还是不放心吧。镖局其他五名镖师,除了张翰和史三村是我和百里徒自己找来的之外,何云、李书白和杨冲均是黄捕头为我们招来的。一开始我只道黄捕头为人有情有义,帮助我们开设镖局是出于真诚,可是后来我就慢慢的发现了这其中弯。何云三人只怕是黄捕头特意派来进镖局的,其中的意思可想而知,无非就是看住我和百里徒。说白了就是监视。
总的来说,镖局这个行业本就是不入流,由江湖中人组成的一伙人,朝廷肯定不承认这个行业的存在。其他的镖局都是三三两两的人,而我们的镖局却是一年当中扩展到一百来号人,这是谁也都没有想到的。我没有想到,黄捕头也没有想到。镖局的生意越来越好,不过我们和黄捕头的关系却越来越远,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自从开设镖局之后,我的脖颈上像是戴了一把沉甸甸的枷锁,一把尘世间的枷锁。锁的我有些喘不过气。
我轻哼一声,将那任仵作放了下来,道:“今日看在黄捕头的面子上,我便不为难与你。”
黄捕头笑道:“我只道顾兄弟心切,换做是谁的兄弟被伤成这样,都会心有怨气。”
那任仵作额间渗出了汗水,抱拳道:“黄捕头,顾镖头,在下这就替史镖师验尸。”
他说完便将悬挂在尸床上方的烛火点亮,重新掀开史镖师尸体上的白布,从一旁的案桌上取来竹夹和刷子之类的小工具,退去史镖师身上残破的衣物,又从头到脚逐一抄札,这才开始真正验起尸来。
我心里的怒气微微消了些,站在尸床旁边静静地看着仵作验尸。
只见任仵作用细竹夹在史镖师脸上的抓痕处掀了掀,又取来一根细木棒往伤口里挑了挑,嘴里道:“伤口头细中阔,内有泥、有毛、有角质残留碎片,且每三道伤口之间轨迹走向相同,初始断定为兽爪所抓。不致命。”
我眉毛一挑,史镖师的脸上已经被抓的不成样子,血肉模糊,哪里还能看得出是抓痕,我也只是从史镖师胸口肋骨上的咬痕才隐隐猜出是山间猛兽所为。这个任仵作仅仅是从脸上的伤口就能判断出是抓痕,看来他验尸确实有一手。
我们都没有说话,任仵作擦了擦额间汗水,也不知道他是被我吓得还是验尸累的,只见他用竹夹捏起史镖师歪到一边的鼻梁,用细木棒往史镖师鼻孔里探了探,又左右看了看,道:“鼻骨碎裂,表上青淤,右鼻腔残留血块、泥土、水渍,初始断定为重击造成。致命。”
接着他又用竹夹撑开史镖师滚圆的双眼,将竹夹刺入两眼上下,并且向外轻轻挑了挑,道:“两眼眼睑处有裂痕,眼睑丢失,初始断定为撕痕;双眼孔中开阔,有积血、积水。不致命。”
他这样在史镖师脸上伤口处掀来掀去的,我实在不忍心看,只觉得他每掀一下伤口,我的心都会随之疼一下。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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