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百里徒身后六丈之地,有一名身穿蓝衫的中年汉子,此人又高又瘦,头上戴着黄巾,面色焦黄,双手枯瘦如柴,眼眶深深陷进去,两只眼睛黑的像是两口小井。他腰间挂着两柄短刀,此时正抱着膀子,冷冷的看过来。
我的一颗心登时就凉了下去,转身向前挤了过去。经过诗琪身旁时,我看到诗琪正皱着眉头,一副遭遇强敌的样子,她这个样子我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幽云山庄外遇见沈兵,另一次便是遇见那马千里。
我闪到林楠身边往前往去,只见前面坡上有一匹瘦马正趴在地上,肚子一鼓一鼓的,瘦马的旁边大石上蹲着一个人。此人一身黄杉,头上裹了个蓝巾,两边太阳穴微微鼓起,左脸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双目如炬,干枯的手上正把玩着两柄短剑。不过,他却是乐呵呵的望着我们。
他脚下的大石原本只占了道路的一点空子,但是他的马却是整个的将这条陡坡挡住。
看着他的笑容,我心里冷冷的,比起昨晚那无理取闹的背刀青年,这两人应该真的是来索命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玄铁门的人了。
望崖坡口吹进来一阵风,此豁口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鬼在哭。
林楠小声道:“顾兄弟,小心些,恐怕来者不善。”
不用林楠提醒,我心里自然知晓,我上前走了两步,抱拳道:“这位好汉,可否行个方便?”
这名黄杉中年人“噗嗤”一声,蹲在大石上无声的笑了起来。
我心里一惊,只见他咧着嘴在笑,声音却是如粗重的喘气声一样,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他摇了摇头,道:“你没有看见我的马正在休息么?”
他说话直直看着我,我浑身都觉得不自在,我道:“此地距离坡顶已不远,何必在此地休息,并且还挡了道。”
他笑道:“你问我,我却不知道了,你得问它。”
他说着,手里的短剑指向那匹地上的瘦马。
我心里气恼,又不好发火,道:“如果在下能让你的马站起来,这样总可以继续往前走了吧?”
他道:“那可不行。”
我皱了皱眉,道:“为何?”
他笑了笑,道:“因为只有我才能靠近我的马,其他人不能靠近?”
我看了看地上的瘦马,道:“难道你的马脾气不好么?”
他将手里的短剑碰了个响,笑道:“不是它的脾气不好,而是我的脾气不好,谁要是碰了我的马,我就会杀谁。”
他说的很自然,我却心里凉凉的,我道:“那你这匹马要休息到什么时候?”
他笑道:“或许一天半天,或许……”
他说道“或许”时,突然一剑劈向那地上的瘦马脖颈,将那瘦马的脑袋劈了下来。我登时大惊,也不见他的短剑有多长,恐怕整个剑身都不及那瘦马脖颈的一半,他竟这般如此轻松的将马头斩下。
那匹瘦马四脚一软,脖子间喷出丈许的血,洒了一地。
我心里凉的像块冰,只见他将手里的短剑在手指间转了转,又道:“或许一辈子都要在此休息。”
我沉声道:“你是谁?”
“他们是黄蓝二侠!”
突然,一道声音从上坡传来,紧接着一道身影从坡上奔了下来,此人一身华丽锦衣,鹰钩鼻,双眼凌厉,瘦长的脸膛,不正是那巨鹰门的掌门赵川书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他竟然会出现在此地,他眼光还是那般毒辣,让人看着生疼,一如既往的带着神秘的笑容。当初我被铁剑派逐出师门时,他就是带着这样的笑容。阴险的笑容。
不知怎么的,我的背上隐隐的流出冷汗,不过我戴着人皮面具,想来赵川书也认不出来我。
赵川书走到那名黄衫汉子身前,朝那人抱了抱拳,转过头来看着我,忽的笑道:“顾天,好久不见!”
我大吃一惊,脑子里犹如闪过一道霹雳,登时有些懵。
我死死的盯着赵川书,面上却表现的很平淡,道:“阁下说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懂。”
赵川书突地摇头一笑,道:“出来吧。”
我一怔,却见他身后突然走出一人来。
竟是那白有才!
我先是一呆,继而心里又惊又怒,没想到被白有才出卖了!
先前他一脸的凄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悲苦,我赠他银票之时,他还是一副感恩涕零的样子。
原来,那都是假的!
心里突然后悔起来,深深地后悔!
这时,林楠喝斥道:“白有才!”
我的心沉了下去,白有才没有理会我们,朝着赵川书抱了一拳,道:“拜见赵门主。”
赵川书点点头,看着我们道:“白有才,你说的可是此人?!”
白有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林楠三人,道:“不错,正是这几人,他就是那顾天。”
他说着一把指向我,我再也忍不住,怒斥道:“白有才,你不是人!”
现在我终于明白过来,白有才能落到那种地步,实属活该!可笑我还送他银票。
白有才轻笑一声,道:“顾少侠,得罪了。”
“你混账!”
我忍不住骂道,他却不再理会我,赵川书看着我,道:“顾天,你真令我吃惊,竟然还敢回衡州城。”
我冷冷的看着赵川书,道:“赵门主,你也很令我吃惊。”他能捏断白有才的手腕,白有才仍然对他服服帖帖,的确让我很吃惊。白有才的往日兄弟辱骂白有才时,我还替他暗自气恼,如今越是想起那几人说的话,我越是觉得说的很对。
人心,当真不可揣测。
赵川书笑摇了摇头,笑道:“你来衡州城见了老朋友也不打声招呼,难道就这么走了么?”
他的话里尽是阴险,脸上虽然是在笑着,但我还是听出来那股冰冷,我沉声道:“我与你素来不熟,哪里谈得上什么老朋友,赵门主言重了!”
铁剑派和巨鹰门本来就没有多少交情,除了上一次联手攻打两狼山一同合火过,但是那一次并不能说巨鹰门与铁剑派很交好。况且,赵川书害得我被逐出师门,令铁剑派名声扫地,师傅师娘脸面尽失,哪里谈得上是老朋友。我虽然不知道师傅师娘与赵川书的关系怎么样,但是赵川书将我的事情闹得这般大,师傅师娘心里绝不会好过。
赵川书踱了几步,忽然道:“废话少说吧,顾天,你已经论为魔教之人,我赵川书今日见了你,是一定要杀了你,替天行道。不过我赵川书并非大恶之人,巨鹰门向来以仁道问江湖,念在你曾是吕兄门下弟子,我不杀你。”
我不由嗤笑。他说的话简直是一派胡言,但就因为是一派胡言,所以才是他赵川书吧?不过我仍是被他说得有些莫名其妙,正魔两道见面分外眼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说不杀我,定是有什么诡计吧!
果然,赵川书又道:“不过,你要告诉我梦寒烟的下落,告诉我,我即刻放你们离去,而且永远都不会在找你顾天的麻烦,如何?”
我有些怔怔,梦寒烟的下落?梦寒烟是魔教之人,我与她已经没有来往,我如何得知她的下落。况且,即使我知道梦寒烟的下落,她曾经救我一命,而且以为追影剑的缘故,我得以多次险中脱身,我又怎么能告诉他?
不过,赵川书找梦寒烟作什么?即使他找到了梦寒烟又能怎么样?梦寒烟身边高手如云,随便出个斩情,只怕就能让巨鹰门痛吃苦头吧?
我再次冷笑,道:“赵门主太看得起在下了,我何德何能,能认得她?”
赵川书背起双臂,笑道:“当日救你的那鬼影手、鬼医、神算子三人,乃是梦寒烟的手下,形影不离。你被他们三人救走,你怎么会不认得她?只要你告诉我梦寒烟的下落,你们这就可以离去,我赵某绝不阻拦,怎么样?”
赵川书这么一说,我不由得再次想起斩情他们几人的身影,他们几人虽然是魔教中人,但是行事绝对比赵川书要光明磊落万倍。当日若不是斩情他们几人救我于火海,只怕我早已被师傅打死了,即使不是为了梦寒烟,只为他们三人这一份情谊,我又怎么能如此无情无义。
林楠看了看我,眼里露出疑惑,关于梦寒烟的事情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林楠、百里徒他们自是不知道。我也没工夫与他解释,我看着赵川书,道:“赵门主,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我既没有承认认识梦寒烟,同样也没有否定,让赵川书自己想去吧。
果然,赵川书脸色变了,冷冷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待我将你们擒住,看你们还敢嘴硬?”
我冷笑道:“有本事就来吧,何必说这么多废话?!”
赵川书脸色一紧,喝道:“找死!”
他话音刚落,右手往腰间一探,取出一个银色的铁爪,飞爪一头连着一条细细的银色锁链,只见他抬手一挥,那银色铁爪“嗖”的一声,直奔我面门而来,速度不可谓不快。
我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身体一闪,躲过他这一铁爪,伸手往身后一探,“噌”的一声拔出追影剑,抬手一撩,正削在那往回飞的铁爪。
只听“叮”的一声,那铁爪登时被追影剑削掉了一片铁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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