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到齐福客栈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晚饭过后,赵川书带着巨鹰门的弟子离去,我们也回到了房间里。
此时的我全没了心情。赵川书已经知道我是内奸,只是他还没有证据来证明,我知道,他既然敢留下我们在衡州城,肯定还有后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现在的处境无异于等死,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以赵川书的性格,相信也不会需要太长时间,就会将我揭发。
那名算命先生的话早已被我抛在脑后,因为我相信,师傅是绝对不会杀我的,即使阳才真人和赵川书要杀我,师傅也绝不会坐视不管,况且还有师娘和大师兄他们在。
他们是我唯一敢留下来的倚仗。
不过,即使我这样想,我依然还是有那么点害怕。害怕结果不是我想的那样美好。
而我现在也终于相信,魔教之中也并非都是凶恶之人,还是有知恩报恩的人存在。有那么一刻,我甚至觉得魔教之人比赵川书还要光明磊落。
不知为何,我竟然觉得有那么点可笑。
在床上躺了半天,我毫无睡意,心里突然想起那开天卷上面说吐纳可以让身心放松,可以令人心旷神怡。
反正睡不着,就照上面所说的试试吧,说不定真能让我心静如水,能睡个安稳觉。
我闭上双眼,试着让身体放松,照开天卷上说的那样,缓缓呼吸起来,同时尽量放空思绪,将注意力放在吸进和吐出的气上。
一开始我很难平静,也很难控制思绪,一会儿动一下胳膊,一会儿又想到其他事情,但是慢慢地慢慢地我就放松下来,注意力也慢慢地慢慢地全放到吸进去的气上……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的视线变得模糊,眼前朦朦胧胧中出现柔柔的光。我想要睁开双眼去看一看,却发现我的眼皮只能睁开一条缝隙,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不能再睁开一丝一毫。
自己的意识还在。我就像是飘在天上的白云,浑身软绵绵轻飘飘,好像一阵风就能把我吹走。我想努力的看一看自己的身体,然而我却办不到,全身上下能动的就只有我的双眼。
我开始慢慢上升,不断地上升,速度很慢,也不知道上升了多久,直到脚下的大地变成可笑的一颗球。紧接着我又开始慢慢降落,我再一次看到了大地,甚至这还没有结束,我仍在缓缓降落,落在了地上,钻进了泥土里,直到我看到一片火海时才停下。接着,我又再次开始上升。
不知道这样来回过了多久,像是一瞬间,又像是过去很多年,直到某一刻我突然停在天空。接着,我的身体像是在膨胀,慢慢的在膨胀,一点一点的向四周扩散。
就在我感觉很舒适的时候,身体好像膨胀到了一个极限,我只觉的浑身一疼。
突然间,眼前模糊柔和的世界变成了血红的模样,无穷无尽的血水向我袭来,成千上万的尸体堆成了山,在血海中沉沉浮浮。忽然间,我的身体像是着了火。火焰充斥了我的双眼,一个被烧得焦黑的人爬到我的身前,在我来不及躲避的时候,突然张开大嘴朝我眼睛咬来。
呼!
我猛然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脏跳得厉害,身上湿漉漉的一片。
我瞪大了眼睛,好大一会儿才缓缓平复下来。房间里,大师兄他们三人仍在睡觉,均匀的呼吸有一声没一声的传来。
又做噩梦了。
那最后出现在火中的人应该是何姨吧。
自嘲般的笑了一声,我不认识她,却总是梦见她。
暗自叹了口气,翻出一件新衣服,开门走了出去。
路过阳才真人房间时,两名普通弟子正在守夜,见我过来,两人脸上都是怔了下。
两人朝我抱拳,轻声道:“六师兄好。”
我则勉强一笑,点了点头。
刚要走过去,其中一名弟子笑道:“六师兄真是身强力壮,这么晚了还有这样的精神。”
这名弟子叫冯海,入门不足两年,长得很清秀,我认识他。另一名我就叫不上名字了。
我笑了笑,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冯海道:“回六师兄,已三更。”
我笑道:“好好守夜,我去沐浴。”
时间过得可真慢,感觉那个梦却做了很长时间。
正值初秋,天气有些凉,一轮明月高挂当空,又圆又大。
走出浴房,换了件新衣服,只觉得自己好像连续吃了好几颗大补丸一样,浑身充满了力气,说不出的轻松。可惜了那个好觉,最后要不是突然出现那样慎人的画面,也许我会一觉到天明,这时候再回去睡觉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睡着,估计躺在床上也是睁着眼睛睡。
心中一时没了杂念,我不禁伸了个懒腰。
后房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张旭德走了过来,他手上没有拿着那根竹竿,而是背上背了把长剑。好像他们大派弟子无论是在什么时候,身上总是剑不离身,就算是上一趟茅房,也会带着随身兵器。
我有些讶然,没想到他也没有睡着,他已笑着走了过来,道:“你怎么还没睡?”
他此时的语气很和善,没有了白日里的趾高气扬,这让我有点意外,道:“做了个噩梦,浑身都湿了,过来洗洗身子。张师兄怎的也还没睡?”
他打了个哈哈,笑道:“本来是睡着了的,不过又被人吵醒了。”
他说的那人一定就是我了,我不由羞赧,笑道:“没想到在下扰了张师兄的美梦,还请张师兄不要见怪。”
他摆了摆手,笑道:“这有什么,顾兄弟不要如此客气。不知道顾兄弟梦到了什么,竟然连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定是我刚才梦醒时惊动了他,我道:“没什么,一个梦罢了。”
他又道:“我常听说梦境与现实是相反的,顾兄弟做了噩梦,那么你现实中一定会有好事降临,而且应该是很大的好事。”
我不由一笑,道:“好事哪能轮得到我。”
好事,我几乎已经忘了什么才是好事。这几天来唯一让我觉得是好事的,可能就是刚刚做的那个梦。梦里面的我放空了自己,心里没有任何压力,心里几日来的烦恼也在那里消失无影。比起现实中来说,那个梦算是一件好事吧。
我不由得想起开天卷,要是我没有按照开天卷上的方法去放松身体,可能也就不会出现那个梦。开天卷上的内功心法一直困扰着我,正巧张旭德是武当派的弟子,应该对内功有些了解,我可以先问问他。
我朝着张旭德抱了抱拳,道:“张师兄,在下有个问题想问你,不知方不方便?”
张旭德道:“哦?不知道是什么事?”
我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就是想问一问张师兄知不知道内功心法这样的武功?”
张旭德怔了怔,突然大笑起来,道:“你们当真不知道内功心法是什么武功?”
他说我们,我不禁一怔,问道:“难道还有铁剑派弟子问过你?”
他有些哭笑不得,点了点头,道:“你们的大师兄也问过,对了,还有那个姓张的弟子也问过我。”
原来大师兄和七师弟也问过他。看他笑得如此开心,我心里疑惑更重,道:“不知这内功心法到底什么武功?”
他笑的更欢了,像是看着傻瓜一样看着我,我顿时有些恼怒,他也似乎看出我的心思,忍着笑,说道:“真不知道教我怎么说你们铁剑派才好。”
我眉头一皱,隐隐觉得像是受了耻辱一样,他却又说道:“内功心法当然是修炼内功的功法了,你们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疑惑的看着他,嘴里重复道:“内功?”
他止住了笑,摇摇头,道:“也罢,我就再演示一遍给你看。”说着,他往花园方向走去。
我有些奇怪,也跟着他走了过去。
说是花园,其实也就是种了些零零落落的花草,并没有种多少花,这些花草外被一圈青砖围起,姑且也算是花园。
只见他从花园一角搬过来几块青砖,将一块青砖斜着搭在另一块青砖上,笑道:“顾师弟,你来试着将这块青砖劈断。”
我看了下,这青砖大概有八寸长,三寸厚,劈断它并不难,笑道:“这有何难?”
我蹲下身,对准青砖中间部位,一掌劈了下去,青砖“啪”的一声,应声断成两半。
吹去掌上的泥土,我看着张旭德,道:“怎样?”
张旭德笑了笑,这次放上两块青砖,又道:“顾师弟,请你再将这两块青砖劈断。”
我皱了皱眉,劈断两块青砖自然是没事么问题,只不过多费点力气。
我没有说什么,又是一掌将两块青砖劈断,掌上微微有些涨红。
这一次,张旭德不再一块两块的放青砖,而是将十块块青砖叠在一起,放在平地上。
他指着叠放好的青砖,笑道:“顾兄弟,你再试试将这些青砖劈断。”
我嘴角动了动,这些青砖叠在一起已有一尺,底下也没有垫什么东西,完全是平放在地上,我自然没有那个力气来劈开。
我苦笑道:“张师兄莫跟我开玩笑,这么劈下去,即使我的手劈折了,也不可能将这些青砖劈断的。”
张旭德笑道:“你也不认为能劈得开?”
我没有说话,摇了摇头。
他又笑道:“那你认为,我能不能劈开这些青砖?”
我有点不信,道:“张师兄有如此大的力气?”
他道:“我没有这么大的力气,不光是我,擎天石也没有这么大的力气,但是我要劈断这些青砖却是易如反掌。”
我有些糊涂,问道:“怎么劈开?”
他突然脸一变,道:“顾师弟,你且看好了。”
我不由得一惊,仔细看着他。只见他闭上双眼,双腿做马,身体下沉,两手臂在半空抡了几圈,双手再放在小肚子前,两掌心朝上,缓缓抬起。他的这幅样子像是在托着什么很重的东西一样,额间青筋也已暴起,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通红,双手开始抖动起来。
忽然间,他沉喝一声突地睁开双眼,右掌向着那一摞青砖猛地拍了下去。
“哗啦啦”一片碎石落地声响起。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青砖竟然被他拍的四分五裂,没有一个是完好的。
我张了张嘴,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此时,张旭德并没有马上起身,而是马步扎在原地,双掌掌心向下,嘴里缓缓地吐着气。又过了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站了起来,脸上满是汗水,脸色潮红,对我笑道:“顾兄弟,我的内功还可以吧?”
我喃喃说道:“这就是内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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