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绝不可能交给这样一群蹩脚的水手。”
此话一出,气氛突然变得诡异了起来。
船员们崇敬的表情还未褪去,现在僵在了脸上,显得异常尴尬。身为船长的巴博萨更是骤然黑着脸,眼里的怒气不言而喻。
换做谁,都不愿意被人指着鼻子骂,尤其还是赖以生存的本事被人瞧不起。即使这人是他们崇敬的英雄、活在故事里的伟人,也不能忍!
沐言却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自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至今为止,戴林都不知道图灵发生了什么事,或许这位将军还以为罗夏是以先锋队,甚至是将军的身份深入七海。所以他口中的水手,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而是士兵。
以海军的要求来衡量和平年代讨生活的船员,的确是过分了,别的不说,光船员们的站相就担不起这个名头,一个个吊儿郎当不修边幅,没有一丁点士兵的精气神。
是人都有脾气,被指着鼻子骂了,自然就有人还嘴,比如某个和罗夏关系一般的船员中途上船的小费舍尔先生就十分恼火,他上船这么久,平时没少受气,但苦于无处发泄,现在被点燃了导火索,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怒火已然不可抑制!
“你早就不是那个人人景仰的将军了,你现在是图灵的叛徒!”
当然,这话没说出口。
他本打算这么说,可试图张嘴时却被一股力量控制住,根本吐不出半个字,别说讲话,就连表达愤怒和惊恐都做不到整个人表情如常,身体却仿佛不受控制了一般,浑身上下能动的只有眼珠子。
没人发现他的异常,小费舍尔下意识看向沐言,与后者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一瞬间如坠冰窟,仿佛灵魂都被冻结了。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一道声音在脑海中响起,随后他身上的控制也解除了。
小费舍尔陡然一放松,差点瘫倒在甲板上。
“呵呵他们不是士兵,将军。”沐言出来打圆场,也帮着解释了两句“如今的牧马平原和七百年前情形大不相同,图灵的国力比之前翻了何止十倍,像这样的船只,已经可以接受个人订单了,所以这是我的私人船只而已,而他们,则是我雇佣的水手”
“原来只是普通水手”戴林神色一变,不禁对这群人肃然起敬。
“那真是一群可敬的勇士”
船员们也各自松了口气,原来自己是被误会成士兵了
同时他们也隐约察觉到了沐言的意思,听起来老板似乎不打算告诉戴林普鲁士德家族的现状?
“而且你说这是私人订单?”戴林不禁好奇“那图灵的确比以前好多了,哈哈我们那个时候,想添一艘海象级的船都要省吃俭用好一阵子。”
将军似乎对图灵如今的国力感到震撼,脸上浮现欣慰的笑容,不过看到看到罗夏时又有些诧异。
“既然是招募水手,普鲁士德家的后人怎么会在你的船上?”
“呃”罗夏一时语塞。
“哦,是这样的,他是以自由佣兵,同时也是我的侍卫的身份上了船这个年轻人,他的实力足以进入白鸦剑士团,将军。”
沐言说这话时完全没意识到罗夏比自己大了快十岁。不过他也没撒谎,以罗夏接近50级的水准,即使在白鸦剑士团也能得到一个不低的军职。
“白鸦剑士团?”
戴林眼前一亮。在他们那个时代,那只在黑棘森林断后白鸦剑士团简直是所有图灵男儿心目中最神圣的地方,而加入那只重建的军团,则是身份和荣耀的象征。
他现在就像一个国人听到自己孙子的孙子的的孙子考上了清华北大一样兴奋,拍着罗夏的肩,“哈哈,好样的,好样的!”
罗夏尴尬地陪着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该来的总是要来,戴林紧接着就问
“普鲁士德人这一代有没有人当上将军啊?”
他问得无比自然、洒脱,带着浓浓的自信。
图灵是个恋旧的国家,因为严格的政治体制,建国时的几大豪门家族的势力深深扎入土壤,根基坚实,即使后来王朝更迭,王子夺嫡的事件时有发生,这些家族也不过是在消耗手里的筹码,并未伤筋动骨,所以琼斯还是那个琼斯,里昂还是那个里昂,乔治尼还是那个乔治尼唯独普鲁士德早就没了。
在一些史料的记载中,当年的戴林将军对后代要求极其严格,所以他对“身后事”有着很高的期望,尤其是得知罗夏拥有加入白鸦剑士团的实力时,这份期望更高了一分,所以即使这句话带着玩笑的口吻,更多的也是自信。
只是,答案比他想象的要更坏坏到罗夏不知道如何开口。
“将军说笑了”沐言接过话茬“普鲁士德要是出了将军,罗夏至于成为自由佣兵,还上了我的船吗?自从图灵脱离晨星之后,牧马平原已经六百多年没发生过战事了,黑棘森林的残鸦哨塔被拆了,奥尔沃长城那象征抵抗意志的断剑也生锈了,晨星人更是忘了自己曾为整片大陆的霸主,如同一头暮年的睡狮一切都变了呀。
“而您,您当年作为家训留下来的东西,也变得不合适了。”他轻笑道“如今的图灵,除了皇室,作为商人的琼斯一家独大,曾经的骑士团长里昂阁下的后人也不得不干起了马场生意,至于乔治尼您绝对想不到,这个大老粗的后代里出了一位勃兰先生,他让勃兰乔治尼这个牌子成为牧马平原最响亮的奢侈品,服装衣帽、珠宝首饰、脂粉香水,这些与军人毫无干系的东西为乔治尼家族带去了源源不断的财富
“而您的普鲁士德呢?偏安一隅,作为帝国的忠犬,战乱时牙尖爪利,勇武不凡,这种时候难道靠叫声取悦别人吗?至于忠诚,谁不是呢?所以它没落了,就像人的生老病死,不可避免的没落了。”
这次轮到戴林怔住,半晌都没回过神。
良久,将军才缓缓抬起头。
“你是说牧马平原这七百多年,始终和平?”
“是啊”沐言感慨“没有流血,没有冲突,没有战争已经七百多年了。”
可有关信仰的战争从未停止过他在心里补充。
“现在的国王陛下是加文十七世期间发生过四次政变,但最终,王权都回到了加文王朝的手里,并沿袭了过往的辉煌。”
戴林许久都没说话,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娜迦也是长生种,成年娜迦可以活到400岁,拥有至少300年的黄金时期,在这样的族群里,戴林对时间的概念或许都变淡泊了。
七百年,对娜迦来说不过几代人的传承,可对人类而言,足够沧海化为桑田,曾经不可一世的雄狮变成病猫,坚不可摧的信仰沦为废土,忠贞的誓词变成一纸空文
说来也讽刺,戴林对图灵的忠诚却没半点改变。
这也更让沐言觉得,不能告诉他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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