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柏殷静静看着他。
平时越温柔的人无法控制自己时,对身边人的伤害反而更大,就像梁祁安的父亲。
“小政很喜欢粘着他,直到有一次正好碰见他发病……那次他没有伤害小政,而是选择了自残。”
“你还想说吗?”简柏殷打断他。
梁祁安嗤笑一声:“没什么不能说的,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是你说对过去应该更坦然一点吗?”
简柏殷缓缓点头。
梁祁安一脸平静:“那次小政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他本来身体就不好,心脏是先天的毛病,又因为那次的事情进了医院,花了很长的时间恢复。可是他出院之后并没有刻意躲着父亲,他还悄悄跟我说,他知道爸爸这是生了病,我们应该帮他。”他挑挑眉,“他从小到大都是这种性格,表面看起来长不大,其实什么事情心里都很清楚,他有自己的一套做人标准和生存哲学。”
真的开口了,梁祁安反而觉得过去并不是那么不容碰触了。
“我阿姨,就是小政的妈妈不愿意把父亲送进医院,他进去过一次,阿姨去看他的时候哭了,哭得很伤心,她不忍心那么对他,她总是心软,而且他的病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严重,而是递进式的。这期间,他去看过医生,阿姨陪着他试过各种方法,可是他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最后只能在他发病的时候把他困在家里。”
说起这一段的时间,梁祁安的情绪并没有太大的起伏,过去那些波澜起伏的事情在梁祁安口中变成平静的叙述。
“医生告诉我们,其实他发病的时候依然能够正常的思考,他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他也无能为力,就像身体里有另一个人。阶段性的抑郁,阶段性的暴躁,剩下的时间,他才是小政熟悉的父亲。”打开禁锢后,他一口气说了许多,有些是关于他的父亲,有些关于覃政的母亲,更多的还是覃政的事情。
“小政刚来的时候其实很怕我,可能也不是怕,而是敬畏?”梁祁安笑了一声,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在父母面前他像个小麻雀一样,天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家里也因为他热闹了很多,碰到单独和我一起的时候,就变成了鹌鹑,我说什么他做什么,乖的可怜。”
简柏殷几乎能从他的描述里想象出他们幼时的状态。梁祁安说到覃政的时候态度很轻松,简柏殷差不多明白了覃政在他过去的经历中占据了什么样的位置。
“后来熟悉了,他胆子就大了,会跟在我身后叫哥哥了。碰上别的小孩欺负他,还会找我告状。”
“你帮他教训人了?”
“举手之劳。”梁祁安点点头,“这有什么,他毕竟是我的家人。”
简柏殷了然。
难怪后来覃政对梁祁安是那样的态度,原来从小就已经形成了习惯。
“他学会狐假虎威之后,那几条街的人都不敢碰他了。他在外面不知道多嘚瑟,还以为我不知道。”梁祁安笑了一声。
“碰上父亲发病后,他就更喜欢和我待在一起了。那时候家里环境不好,我们经常和阿姨一道出去做些小生意,有时候阿姨不得不回家照顾生病的人,就剩下我和小政,他总是小心翼翼地看我,问一句疼不疼都要想很久,怕我发脾气。”
“看来你小时候脾气不太好。”
梁祁安瞥了简柏殷一眼。
“脾气太好的人容易被欺负。”
简柏殷点头,这句倒是实话。
“覃政大一些后,父亲发病的频率更高了,甚至会忍不住伤害身边的人,可是阿姨一直没有离开他,不过他病的再厉害也没对阿姨和小政动过手,也许医生说的是对的,他的意识很清醒,他宁愿选择自残或者……”梁祁安撇撇嘴。
或者伤害剩下的那个人?简柏殷想起梁祁安脖子后那道至今未褪的疤。
“你可以不那么客观的,特别是在我面前。”简柏殷说对梁祁安说。
梁祁安从始至终都表现的克制,对他父亲的叙述像个旁观者,好像曾经有过的情绪都已经消失殆尽。
梁祁安从没低估简柏殷的敏锐,他扬起唇:“早就没什么了,不管他是潜意识地厌恶我,又或者只是选择了唯一可以出手的对象,都已经不重要了。”梁祁安半个身体离开温泉,他需要冷风沉淀一下大脑,“他一辈子都足够努力,可惜境遇不好,人生中最大的运气大概就是遇上了阿姨和小政,他已经努力做个合格的父亲了。”他不怪他,也不奢求更多。
“你害怕变成他的样子?”简柏殷总是切中要害。
梁祁安看了他一眼,乐了,简柏殷在他面前真是从来不知道何为婉转,但他仍然说道:“我绝不会变成他的样子。”这是属于梁祁安的骄傲。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
“你会怎么样?”
梁祁安勾起唇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一定会在那之前结束一切。
简柏殷能猜到梁祁安的答案,但他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梁祁安说:“我不会像他那样伤害身边的人。”他忽然笑了笑,“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
“原来有原因?”简柏殷瞟了他一眼。
梁祁安大笑:“当初我觉得,如果你遇上这样的事情,应该能把我送进医院,但是现在我不肯定了。”他以为简柏殷是个足够理性的人,但现在理性归理性,感情上他反而拿不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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