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房间有其他无辜的小孩在啼哭,和他绑到一起的人像个哑巴,又不做声的好心肠默默陪他熬过那段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明天的日子。
再后来,一场大火,那个好心人拉扯着他往外跑,救了他一命后不知所踪。
他以为自己要记他一辈子,感激那个人一辈子,没想到断送了那个人一辈子。
兰斯翻滚住胃里传来对自己的恶心感,起身换了一件外出的衣服,吩咐调令皇家禁卫军:“去安达的实验室。”
一路畅通无阻,实验室里的研究人员几乎跑光了,自觉有罪的畏罪潜逃,觉得没有罪的躲回家中等待洗刷自己的清白。
安达穿戴整齐,白色衣服衬得他面色如雪,他的衣襟仍然纤尘不染,眼神仍然冰冷,仿佛望着的不是一帮人,而是一批实验器材。
兰斯和安达一般熟识,彼此之间的联系仅限于曾经宫廷中的读书生涯和他们共同的老师。兰斯现在无比痛恨这个引狼入室的联系,把安达和时周牵扯到了一起,也把时周推向了万劫不复。
安达的家族早早放弃了他,在他发迹之后急吼吼地跪舔,在他出事以后自然也会毫不犹豫地割舍。
安达不在意,本来都是不相干的东西,他在意的自始自终只有那个人存在罢了。
“时周呢。”他抬眼,“我要见时周。”
仿佛被触到了怒气的开关,兰斯抓住安达的衣领,像对待一块废弃肮脏的抹布一样将他重重摔到地上。安达重伤未愈,勉强依靠机械手撑起身体,吐出一小滩血。
他擦掉唇角的血迹,依旧无所谓的样子:“我有东西要给他。”
“去监狱给吧。”
兰斯不再给他一个眼神,身后惊疑又踌躇的侍卫们赶紧拖行着安达压入车中送去帝都最森严的监狱之中,想必那里足够让他吃尽苦头。
兰斯不是没有单独处理过政事,本来应该顺利的交接如今格外焦头烂额,帝国仿佛忽然之间进入了日薄西山的老年阶段。
帝国人民终于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没有司凛的管制,帝军那种所向披靡的气质溃不成军,军队尤其需要有坚定的领头人物,司凛很好地担任并且扛了十余年,如今群龙无首,他们才发现拥有这样的军队究竟是不是幸福,究竟有没有触犯到他们所谓的民主。
无数人又到了议会大厦面前静坐,之前他们能够喊着口号让皇室给出一个交代,但是现在他们鸦雀无声,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求元帅回来吗?
这是他们深切的请求,但是他们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了。自己把他赶走的,现在又让他回来,扪心自问,他怎么还会回来呢?
司凛和时周同时的消失令虫族更加猖獗,一个是他们防备了这么多年的存在,一个是近期崛起的杀戮无数的战斗机器,单单两个人一起几乎能折去虫族四分之一的兵力。虫族高层几乎快要被送上来的胜利逗笑了,第一次见到如此不堪的局面。
他们一边趁胜追击,一边命人暗中打探司凛的下落,随时做好准备。
司凛在哪里?许多人都不清楚,有时甚至连时周都不知道他到哪里散心,他们从元帅府之中搬出来,驾驶着机甲随意在各个星球之间跳跃寻找新的风景。
万神庙内众神雕塑栩栩如生,最初一批石雕历经风吹雨打的斑驳,清晰的轮廓模糊不清,把的锋芒也磨的柔和了许多。后面放上去的铜像于光线的照耀之中则像踱镀上一层坚硬的铠甲,光线之中面容冰冷肃穆。左侧第一个最为崭新的所罗门大帝雕像也不如之前刚建成时气势恢宏。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时周望着司凛伫立在殿堂之中渺小的身影,慢慢走了过去,他没有走到司凛面前,而是不远不近隔开一段距离站下,不再往前。
司凛深黑色衬衫纯粹静谧,穹顶之下泼洒的星光静静铺了一层笼罩于他的身上。
时周仰望圆弧拱的上空,深紫色夜空群星璀璨,斗转星移。
两人都没有对彼此说话,一呼一吸的声音充斥在两个人附近的距离,绵长又悠远。
“时周……”司凛唤了一声名字,有些无奈和对自己的疑惑。
时周把手背到身后,下颌线干净利落成一道流畅的线,保持抬头看天空的姿势,声音小小,仿佛怕惊扰到什么:“我知道。”
万神庙是每一回重大战争前,军队一定会前来祭奠作别的地方。帝国人民把神话尊敬地当成他们历史的一部分,尽管不一定把他们作为信仰,但是保留了一份浪漫的向往与精神追求的寄托。
人类文明发展到如今,更加需要铭记和不淡忘。
时周一句“我知道”,知道的是司凛的放不下。
司凛内心温柔广博,坚定不移,他深爱脚下这片土地,很早之前他就在危难之中挺身而出顶着压力挽回一切,使命和责任早已深入到了他的血肉里,永远无法磨灭。
当初他因为自己有能力选择驾驭钢铁之躯抵御虫族大军,那么现在他一样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去吧。”
他缩短与司凛的距离,站定于他的眼前踮起脚尖拍拍他的头顶,柔软发梢的触感令他对着司凛笑出了蓝色月牙的眼睛。
放下脚跟矮了一寸,他仍然对着司凛笑意盎然。
他是外来人,他对帝国没有爱,甚至恨之入骨,巴不得所有人一起去死了,可是他不能要求司凛那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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