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别人先天的高起点他不是没有羡慕过,甚至有时还会暗自起了比较的心思——“不如我当初”,但是过去和未来分割,他可以毫无念想地执着于当下,不沉溺于得到又失去的惋惜。
训练室内有一面很大的落地镜,方便训练之人观察自己的动作是否做的到位。时周借此一点点的矫正出最完美的姿态。
和基军的机甲外貌稍有不同,首军的试用机甲并没有那种厚重的冰凉,更像一个初入战场锋芒毕露却难掩青涩的少年,连外壳的黑色都瞧着比基军多了一种轻快的感觉。
系统难得有品位地找了个悠扬活泼的小调于意识之中外放。
镜子倒映出一个身影,伫立了很久很久。
时周醉心于练习没有反应过来,还是系统小声提醒:【周周,有人来了。】!
机甲疑惑地转身,与兰斯撞个正巧。时周犹豫着,最终选择维持微不足道的礼貌,解除装置以真人来对话。
兰斯是从容的,优雅的,温柔的,很少有这样狼狈累倦的时刻,见他下来之后眼里闪过一道水光,双眼通红:“阿周。”
此外再无其他。
他仔细描摹时周灯下温和的轮廓,恍若新雪般苍白的脸色,樱花般柔软的薄唇。视线之所及,难以避免地扫到时周深黑的长袖之上。
他回去打听了很多。
他听说时周借用身份到了基军。
他听说时周哪怕可以穿着寻常便服也再也没有穿过短袖。
他听说时周有多疼。
他派人抓住实验室曾经的人员,不顾和安达撕破脸的可能,逼问出当时时周的情况,完全扭曲了自己温柔可亲的面目,放任怒火攻心。
可再想多深究,那个人咬舌自尽了。
兰斯生出一种荒谬感,堂堂帝国太子竟然有如此无能为力之时,那么所有的箭头都指向了……
“兰斯。”
时周的回复拉回兰斯乱糟糟的思绪。
他欣喜地望向时周。
说实话,时周对于兰斯的态度介于爱和恨之间,欣赏过他的品行和学识,吐槽过他在感情上的剪不断理还乱,也无法释怀过当初他的见死不救。但终归是他处于不同境地的个人情绪,就像他不能强求今天见到的月亮到底圆不圆,他也不能要求兰斯一定得救他或者一定能救他。
既然不爱也不恨,那就是有点头之交的陌生人了。
虽然兰斯肯定不愿意他这么想。
时周叫唤了他一声之后转头又启动机甲,手中之剑从下方往上划出一小段弧度,停留在兰斯的面前,剑尖闪烁锋利的寒光:
“比一比。”
兰斯怔愣。
时周的机甲全是他教的,他并不认为时周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本事,更何况时周现在的状况早就不如当初。
他苦涩地摇头:“我不想伤害你。”
时周不奇怪兰斯会说出这种话,说实话比拼综合能力,帝国为太子堆砌出来的天赋岂会是轻飘飘能打败的儿戏玩笑。兰斯从精神力道装备再到实战经验完全吊打他,但时周最近得了司凛的指点,心觉于战斗技巧上隐隐有开窍的迹象,送上门来的免费对练人员,不要白不要。
“放心,输了不要你负责。”
兰斯苦笑地叹息:我倒希望你能让我负责。
选了一台与时周等级相符的机甲登陆,兰斯深吸一口气,迟疑地按下启动键。
对面的机甲一霎时乍起,直直冲来,兰斯下意识防住自己的空门,脚步变动。
被躲开了啊。
时周见状可惜,本来以为偷袭可以拉低点双方的差距的,好在脸皮够厚,摆出一个要光明磊落决战的姿势。
兰斯微微泛起一丝笑意,一直阴霾的心情驱散不少。
时周有一种魔力,气定神闲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民间俗称厚脸皮和死猪不怕开水烫。当时他们一起学习时,明明大家一样在临时抱佛脚,但时周总给人一种什么都会的错觉,实际上他是所有人之中看书最慢进度最迟,熬完夜幽幽感叹一句“我就知道复习不完”的人。
一桩桩多彩的小事闪过脑海又迅速褪色,兰斯的唇角终于又撇了下来。
剑网交织出银色密布的网痕,光影交错纵横,特质的粒子光束剑隐匿于剑光之中难以分辨。
打向机甲的手腕位置,传感到驾驶员的微弱偏差使得身体又循环地连带机甲做出反应。
时周的长剑脱手。
兰斯准备停手,免得再打伤到时周。
哪知时周机甲传来一声清晰果断的呼喝阻断他的动作:
“再来!”
时周的机甲加足火力以悍然之姿毫不犹豫直奔对方,只在瞬息间,并无攻击,而踩住对方的膝盖借力如轻燕轻巧于空中转身接住尚未落地的长剑,同时踹出的力道令对方踉跄难以稳住平衡。
回身、飞踢、劈下。
残影未消,真身已到。
一击!
败!
机甲居高临下地堪堪一指,依旧是少年的嗓音,平静的陈述,但其中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你输了。”
兰斯漠然解除装备,颤抖着抬眼,越过机甲的肩头,耀目成白斑的灯光刺得他眼睛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极轻极缓慢的呼吸声中他以手捂脸痴痴笑出声:
如果以时周现在的精神力就能打败他,那么从前呢?从前的时周究竟是什么样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