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小寒坐在屋顶,远处的落日只剩半个圆弧,火红的夕阳点燃了天上的云和远处的峰。
何惜柔坐在紫竹下的石椅上,静神化灵。
一切都很和谐,很安静。
包括趴在他身边的雪鬼,以及雪鬼身边的梁嵩。
雪鬼来到中原后一身白色皮毛竟渐渐变成了灰棕色,仿佛尾巴短小的胖松鼠。
雪鬼乃自然孕育而生,没有先辈遗留下的记忆传承,长虹峰对这类只在传说中的仙种妖兽的记载十分有限。
离开雪域,修行人类功法,
这两件事在雪鬼的历史上前所未有,也不知究竟是受环境还是功法影响导致的结果。
梁嵩看了眼风小寒,心想你每日到了此时就是这样的么。
一声不发真的很难,有多少人可以保证自己长时间不发出呼吸的声音?
风小寒显然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用眼神回应着。
是的,这就是每日的日常。
梁嵩心想这小日子过得也太艰难了些。
雪鬼蹲在一片瓦上,缩着头正在睡觉,看起来就像团蓬松的毛球,如小女孩儿的玩具。
在雪中穿梭,与在水底游水无异,
因为雪下和水下都没有空气,如果它想,甚至可以在雪中静置十天之久。
可见雪鬼一族的呼吸何其源远。
风小寒心想如果有时间,应该让陈英雄教它胎息之法,有着这样的天赋,也许它可以将这项法门修到极致。
可它就这么一直睡着,睡了好多天,就算陈英雄愿意也没办法教它。
风小寒看了眼梁嵩,想知道这情况已经多久了。
梁嵩明白他的意思,伸出手掌,伸出根手指在眼前晃了晃。
一个月了啊。
风小寒心想睡了两个月,这小家伙竟还是这么胖……
两个月前,雪鬼坐在长虹峰的大殿上,听夏宇向梁嵩讲道,忽然打了个哈欠,然后就缩在桌上睡着了。
讲道本就是一件无聊事,除非真的痴迷此道,否则那些话语简直如催眠曲一般,听着睡着很正常。
可谁知这一睡,竟睡了这么久。
雪鬼是在传说中的仙兽,没人知道它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连夏宇也只能猜测。
今天梁嵩带着小家伙来找他,就是想听听他的看法。
不是说在他心里,风小寒比夏宇在御兽方面更具权威,
他觉得风小寒既然来自荒野,与自然斗争多年,应该对这类反自然的事情多些看法。
而且他很怀疑,风小寒来自的那个所谓的“荒野”,根本就不存在。
人类世界广袤无垠,但那些妖兽出没的地方都有宗派镇守压制,还不至于让一个孩子在里面生存十二年,而不被发现。
而且以风小寒直接越过锻体境的肉身,以及纯熟至极的狩猎经验,人类世界根本没有可以困住他十二年的荒野。
最重要的是,妖兽根本不去荒野……
实不光是他,除年幼的许诺外,所有关门弟子都这样认为。
那个“荒野”,或许就是蛮荒域!
尤其见过他在烽火山的表现后,更让他们确信自己的猜测。
风小寒,就是来自蛮荒域!
但看着他年轻的脸,梁嵩又有些动摇。
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在蛮荒域生存十二年?
就算这个孩子是风小寒,
这依然是件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风小寒看向西边,此时太阳已经彻底落入地平线之下,只剩下些残存的余辉,在西边的天际挣扎着,似乎不想就此离去,不愿将天空让给黑夜。
但黑夜还是来了,
月亮早已升起,悬在空中,
冷清的光线照着风小寒干净的脸,这一幕看起来别有番意境。
他想了很久,对梁嵩无声说了两个字。
夏眠。
现在虽然不是夏天,但长明地处南方,
天空里的秋衣很浓,可以每日午时依然炎热,对于因无法夏眠而选择适应的风小寒来说,可以说是十分凉爽了。
但对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寒山的雪鬼而言,再凉爽的天气也是燥热的。
它能挺过整个夏天靠对剑道和日渐提升的元气修为的热情支撑,且每年夏天为了保护各兽场的雪域妖兽,都会在许多地方开启制冷阵法,雪鬼所住之处想必也不例外。
但夏季已过,秋天的早晚都很凉爽,没必要再开着阵法,所以可能便连同雪鬼的那份一起收回了。
于是它就夏眠了。
这是风小寒的猜测,同时他也感到奇怪,梁嵩心思缜密应该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才对。
而且雪鬼热了它自己不会说么?
就这个怕死的小东西,可不会估计什么脸面硬撑。
梁嵩从他的唇形里读懂了那两个字,也从字面上知道这两个字的含义。
他不可置信。
雪鬼就住在他那里,制冷的阵法不是从峰里分配的,而是由他自己布置,一直没有关闭,咋就会热到夏眠了?
月光渐盛,何惜柔醒了过来。
她长吁出口气,看向屋顶的二人,
她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美得不像话。
何惜柔醒了,紫竹院也就醒了,一切因她的美而变得完美。
梁嵩急忙问出自己的疑惑,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以前生活的地方,有些妖兽到了夏天都会选择休眠,除非饿的不行,或者突然被惊醒。”
风小寒说道:“这件事可能得问你的师傅,他或许会知道什么。”
梁嵩轻轻将雪鬼捧在手心,对他道了声谢,又与何惜柔打了个招呼便急匆匆的回峰去了。
目送他离去后,何惜柔的目光落到屋顶,笑着说道:“你们关系不错。”
风小寒说道:“还行。”
他落到地上,躺在椅中沐浴月光,呼吸着何惜柔没有吸食干净的灵气。
何惜柔看着他,忽然说道:“你可以和我一起化灵的,紫竹园的灵气够用,好像我欺负你似得。”
风小寒说道:“我这样挺好,你化你的。”
何惜柔无奈的摇摇头,来到他身边,把他的腿拍到一旁,坐到椅上。
风小寒睁眼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何惜柔轻轻的按了按躺椅的,竹枝被按压的微曲然后恢复,显然材料是经过挑选的,韧性很好。
她解释道:“你这把躺椅手感很软,坐着比石椅舒服。”
这次轮到风小寒无奈了,他想起吕迎风曾说过,很久以前按照儒礼男女之间递受物品时,应将物品放于桌上,另一人才能取过,这就是“授受不亲”,如今虽没那么刻板守旧,但平日里并肩而行也应相距一臂之远,除非万不得已,或者关系亲密,否则是对异性不尊重。
风小寒想着这些话,一时换不过神来。
一张椅子而已,绝非“万不得已的时候”,
他们是师姐弟,说实话以他的情商,还判断不出他与她关系亲密否,
不过既然她这样坐了下来,应该算是“关系亲密”吧?
此时何惜柔也有些茫然,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竟鬼使神差的坐到他的身旁,
难道这椅子真这么舒服?
她心想我究竟是怎么了。
远处的竹枝枝桠上,两只鸟并肩依偎在一起,看向紫竹院内,眼中映着他们相似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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