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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承飏赶到家的时候,长胜两口子正准备回房休息,虽然承飏在年边给家里的来信上说因为一些事情过完年便会回来,可真当这么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家,长胜两口子还是被吓了一跳,疑虑着莫不是在部队出什么事情了,怎么允许连续两年都请假回来了?可是见承飏满脸疲惫的样子,便没有多问什么,而是张罗着做了些吃的,吃过后便催促他洗簌下早点休息。

    等承阳休息去了,罗华英坐在火塘边衲起鞋底来,因为忐忑满脸心忧地看着长胜,“你说承阳他是不是在部队犯了什么事情被处分了?”

    “怎么会,承飏就不是那种会犯事的人。”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是心底却是没了底,长胜有些燥闷地拿出烟丝,再摸卷烟的白纸时,却发现已经没有了,起身从屋里一角的木柜抽屉里取出大张的白纸,放在八仙桌上,在昏黄的灯光下故作镇定地用剪刀裁剪起来。

    罗华英心中还是担忧不已,米家祖辈都是农民,百年来都在这山沟里头繁衍生息,如今两口子拼命地供家里几个子女读书,就指望着他们能有些出息,不用回来过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眼看着承飏就要有出头之日了,可最后又化为泡影,心里头难免有一些纷乱的猜测。

    见罗华英脸色忧郁有些唉声叹气的,长胜安慰着“你们妇人家别遇到点事就哀怨不已,你也先去休息,等明天问问他就清楚了。”

    罗华英想想觉得也是,要是真有什么事情,该来的还得来,这么瞎操着空心也没用,还不如等明天问个究竟,便放下手里的活,起身先回房了。

    裁剪好纸,长胜坐回到火塘边,慢慢腾腾地卷好一支草烟,夹起火塘里的一颗火粒把烟点燃,然后重重地吸了一口,吸完后走到堂屋,抬头看着堂屋中央神栊上的天地国亲师位,深深地叹了口气。

    夜渐渐深沉,芳华坐在桌前,翻阅着承飏送给她的诗集,在诗集的扉页,承飏写着一段话,解释了这本诗集他为什么会取名叫做《繁星集》。

    “本想给你买一本诗集,可是那些优美的诗歌却总是无法集中在一本书册上,思来想去,便觉得手抄一本才能如愿,这里现有的每一首诗歌,都是我所欣赏和喜欢的,它们就如天空中的繁星,点缀过我的人生,我将它们一一摘抄给你,取名为《繁星集》,就是期望它们也能带给你璀璨和美好,诗集的最后我留有很多空白,也是希望你能把你所喜欢的诗歌摘抄上去,待到岁月长久,给我们,给后辈,也算是一份美好的记忆。”

    芳华娇羞地笑着,带着点疑惑翻到诗集的后半部分,果然,厚厚的一本诗集里至少留有三分之一的空白,芳华又翻到第一首诗歌,便是去年两人一起背诵的《箭与歌》,细心的承飏还用小字把作者的介绍生平也摘抄在了最下面。

    芳华把诗歌一首一首地轻声地读着,当读到第六首林徽音的《笑》的时候,发现他把那几句“那是笑——神的笑,美的笑,水的映影,风的轻歌。那是笑——诗的笑,画的笑,云的留痕,浪的柔波。”特别用红笔描写,像是在划重点一般。

    再翻到后面,芳华甚至都发现有些诗歌整首都是红笔写的,而这些诗歌,都是描写和歌颂爱情的,无论是余光中的《等你,在雨中》,或者是徐志摩的《雪花的快乐》,芳华翻阅着,直到空白的地方,本以为后面都是留白等着自己摘抄,却不想在诗集的最后一页,承飏已经摘抄上了叶芝那首经典的《当你老了》,芳华轻声而又细致地读完,既感动又甜蜜,拿起笔,在这首诗歌前一页,摘抄起罗伊·克里夫特的《爱》

    我爱你,

    不光因为你的样子,

    还因为,

    和你在一起时,我的样子。

    我爱你,

    不光因为你为我而做的事,

    还因为,

    为了你,我能做成的事。

    我爱你,

    因为你能唤出,

    我最真的那部分。

    我爱你,

    因为你穿越我心灵的旷野,

    如同阳光穿越水晶般容易。

    我的傻气,我的弱点,

    在你的目光里几乎不存在。

    而我心里最美丽的地方,

    却被你的光芒照得通亮。

    别人都不曾费心走那么远,

    别人都觉得寻找太麻烦,

    所以没人发现过我的美丽,

    所以也没人到过这里。

    ……

    摘抄完毕,芳华轻轻地吹着气,等到字迹的水墨彻底干了后,才把诗集小心地合上,放入了自己的抽屉里,连同那本日记本和承飏写的书信。

    躺在床上,芳华依旧激动的睡不着觉,脑海里还想着,承飏说要告诉他嗲嗲,要他去提亲,不知道顺不顺利呢?

    一大早承飏就爬起来了,轻手轻脚地打扫好堂屋,又把坪场上的一些落叶杂草扫到屋前的那棵苍老的梨树下,便挑起水桶,去村里唯一的那口水井去挑水。

    米家塆村也是一个依山而建的村庄,是乡公社里最边远的一个村落,如果说其他的村子是环绕在青山中,那米家湾村简直就是环绕在原始森林里,从村口到村里,再到村后的高山,到处都是参天的古树,六十年代老虎横行的时候,曾一度到村里叼人,乡公社各个村的老人们一给孩子说起陈年往事,说到公社的谁谁谁被老虎叼走了,几乎都出自米家湾。

    那条蜿蜒而清澈的小溪,并没有从米家湾的村口流过,而是在村前的那座大山边上绕道从别处而来,所以村里头那棵不知道究竟有几百年的老板栗树下,用长满青苔的青石板堆砌起来的那口古井,便成了村里唯一的水源。

    虽然天色很早,可是井边打水的人可不少,见承飏回来了,都惊讶地打起招呼来。

    待承飏挑着水离开后,村里头几个在井边洗菜的大婶们便开始议论起来。

    “你说承飏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提干了吗?”

    “听说没提成。”

    “怎么就没提成呢?”

    “好像听说承飏生了一场大病,错过了!”

    “哎呀,可惜了,那承飏就这么从部队回来了?”

    “不知道啊!”

    把水挑到灶屋的时候,承飏发现母亲已经在灶屋忙碌着,本想帮忙,却被罗华英止住,让他快去屋里,嗲嗲找他有事情,想想不放心,又把承飏叫住,试探地问道“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在部队出什么事情了?”

    知道了母亲的担忧,承飏赶忙解释“没呢,我回来是为了一些私事,”然后又走到罗华英的身边,轻声地说道“娘,我是看上了一位姑娘,回来想跟你们说说,帮我去提亲。”

    听承飏这么一说,罗华英紧绷的心一下子放轻松了,脸上立刻喜笑颜开,“哎呀,那你快去快去,快跟你嗲嗲说说,这么好的事儿!”

    “娘,那你先忙着,我跟嗲嗲说好了,再过来帮忙。”

    “要你帮什么忙,等跟你嗲嗲说好了,你就去你承好哥家,他家过年的时候酿了酒,打点酒来给你嗲嗲好好喝几杯。”这么大的喜事儿罗华英心里头高兴的狠,连刷起锅来都有劲多了,就好像承飏马上就要娶媳妇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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