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画栋的宅院里,宠爱的小妾抹着泪在哭诉,张俊的脸色一片阴沉。
就在今天,大理寺审结运河兵痞欺压百姓,冲撞驸马一案。
原本指望着御史言官施压徐还,能为妹夫和部属争取一线生机。
谁曾想,文澜阁一番犀利抨击,百姓们再一闹腾,御史们全蔫了。
民意沸腾,大理寺也不敢惹祸上身,判处死罪,对上下都有交代。
长期欺压敲诈百姓或许罪不至死,但向驸马拔刀放箭,行刺皇亲国戚,朝廷重臣,两罪并罚,死罪没商量。
未免夜长梦多,刑部审核通过之后,立即执行。
二十多个断了手脚的兵痞在临安闹市被处决,观刑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拍手称快。
那首打油诗更是脍炙人口,全城传唱,那句将军姑息养奸,让张俊颜面尽失,名声狼藉。
张俊因此恼怒异常,偏生小妾不断哭闹,让他越发烦躁。
“闭嘴!”
张俊怒喝一声,不理会受惊打颤的小妾,转身便走,紧握的拳头却始终没有松开。
落到今日地步,是拜谁所赐?
此仇不报非君子!
……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秦桧多少有些出乎意料。
御史们这般闹腾,多少有他推波助澜的成分,毕竟他是当朝平章事,也曾担任御史中丞。
虽说明知皇帝希望息事宁人,但赵构还是有意借言官给徐还施压,制造麻烦,也有试探意图。
却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御史们险些被唾沫星子淹死。
文澜阁!
秦桧觉得自己有些忽略了这股重要力量,原以为西湖孤山上,是一群老学究、书生学子吟诗作赋,舞文弄墨。
直到这一遭,认真审视,才发现文澜阁已经超越皇家书阁,成为大宋首屈一指的藏书阁。
书对于学子的吸引力不言而喻,藏书量某种程度上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书香门第的说法多少与此有关。
而西泠诗社在临安,乃至江南之地,都十分有名,聚集了不少名仕大家,慕名而来者不在少数。
此举是徐还有意而为之吗?
据说修建文澜阁是徐还的意思,但发展到今日规模,应该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吧?
秦桧不相信有人可谓未雨绸缪到这个地步。但不得不说,这群人在关键时刻,作用不小。
听闻文澜讲堂辩论到最激烈的时候,很多书生义愤填膺,恨不得将周烨撕碎,御史言官在士林中的声望一落千丈。
使得这支寄予厚望的力量偃旗息鼓,周烨狼狈不堪,若非脸皮足够厚,早就羞愤自杀了。
经此一役,其他言官难免畏惧,从此之后,恐怕再也不敢轻易弹劾攻讦徐还。
看似徐还陷入旋涡,沾了一身脏水,貌似丢掉了所有的官职,但实际上也获得了莫大的好处。
毕竟罢官只是暂时的,以其秦国公、辅国大将军的身份,重新起复只是时间问题,尤其是前线发生战事时。
不,决不能让徐还再回来前线。
好不容易将猛虎关回笼子里,岂能再放虎归山?
言官们这条路不行,只能另辟蹊径了。
不过也并非全无收获,今日那些兵痞被斩首,还有那首流传的打油诗,张俊颜面尽失,处境不堪。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想必他不会善罢甘休吧?
秦桧暗自冷笑,往后应该有合作的基础,这很重要。
毕竟,张俊是捧日军指挥使,临安城防将领,在关键时刻能发挥巨大作用。
还有,事情闹腾这么大,皇宫里的官家难道就完全无动于衷吗?
……
临安城里,近几日风波不断,赵构一直在冷眼旁观。
失控!
这是赵构最大的感受,明明在朝堂上已经惩戒过徐还,息事宁人,但言官们依旧不依不饶,闹出了很大动静。
居然有伏阙请命的打算,开什么玩笑?
这不是故意给自己找麻烦,添堵吗?
徐还乃是刚刚立下赫赫战功,在军中威望甚高之人,倘若因此受罚,军中将士会怎么看?
危亡之际,无论如何都不敢寒了功臣将士之心,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动荡。
但若置之不理,岂非显得自己这个皇帝不纳谏?不秉公持重,还有纵容妹夫之嫌?
只会有一个结果——骑虎难下。
身为臣子,不为主上分忧也就罢了,还故意添堵,是以赵构对御史言官们,推波助澜之人的做法十分不满。
与此同时,也惊讶徐还在民间的威望。
文澜阁对舆论影响竟然如此之大,竟然有那么多百姓愿意出面为徐还说话,险些用口水淹死御史。
啧啧!
赵构吃惊的同时,也开始重新审视妹夫。
有人说他恃功骄纵倒是不见得,但他的功劳和威望确实有点高,虽不至于到震主的地步,但隐约已有威胁。
这次倒是个不错的机会,罢官革职,让他远离朝政权力,冷落一段时间也好。
当然了,毕竟是自家妹夫,该有的来往和赏赐不能少。
眼看着中秋佳节临近,节礼赏赐,以及家宴都是必要环节。
可是……
赵构却本能地有些拒绝,尤其是宫宴之上,各家都会带着孩子,而自己依旧膝下空空。
一想到这个问题,赵构便格外郁闷。
已经治疗了好几年,喝下去的汤药已经够浇几亩地了,偏方更是不知用了多少,可惜毫无用处。
嫔妃们依旧独守空房,肚子依旧平平,子嗣问题已经成为一块心病,也成为一个朝堂问题。
朝野上下已经有人在关注,有大臣已经或明或暗提及储君问题。
国无储君,终究让人不安,大臣们的出发点和做法都没有错。
何况朝野上下并非要求马上立太子,只是建议效仿昔年仁宗养英宗于宫中的做法,挑选宗室子弟养于膝下,有备无患。
建议是好的,算是折中之法。
可赵构还是有顾虑,如果答应,岂非向天下承认自己这个皇帝无能,生不出孩子?
自己还年轻,没准将来还有机会,赵构始终心存侥幸。
何况近支皇族尽数被金国掳走,而今能选择的宗室子弟都是太祖子孙,血缘实在太远,实无亲近感。
赵构难免心中多有顾虑,平日里都是极力推避的。
可中秋宫宴,宴请宗室,这个问题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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