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还更衣洗漱之后来到书房,几个亲信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瞧见徐还神采奕奕,全无颓色,可见已经走出失落,裴元衍等人放心不少。同时也暗中赞叹,徐公子体格倍棒,精力充沛。
“抱歉,那日徐还失态了,还请诸位见谅。”
“哪里,人之常情嘛,不过三两日,公子依然英姿勃发。”
徐还笑着点点头,不再多套,直接转入正题。
“这两日朝堂上都有什么消息?”
“果如公子所料,秦桧上疏‘南自南,北自北’详策,官家召他去垂拱殿奏对两个时辰,不久之后,任命其为礼部尚书的诏书就下达了。”
“回朝三日,便已身居礼部尚书这等高位,平步青云啊!”
徐还心里在苦笑,赵构声称太子生病,拒见自己,倒是和秦桧那个奸贼相谈甚欢,看来昏君与奸臣天生臭味相投啊!
“确实,朝野上下十分震动,不过渊圣在位时,秦桧已然是御史中丞,担任尚书资历是够得。”
裴元衍道:“要紧的是官家欣赏他,加上范相公、李枢相等故交好友的支持,朝野上下只好默认。”
徐还叹道:“意料之中,毕竟一句‘南自南,北自北’说进了很多人的心坎里。”
“所谓‘南自南,北自北’,说白了就是宋金和谈,南北分治。看来朝野上下,没几个人真正惦记着北伐,收复失地,还我河山。”
裴元衍道:“尤其是江南与淮南两战大胜,金军惨败,我大宋士气如虹,一鼓作气北伐的时候,却要和谈,着实让人无以言对。”
徐还道:“见好就收,先生还不知道那些人的秉性吗?反正江南保住了,他们的荣华富贵的安生日子也保住了,其他的没人在乎。”
“一旦和谈,北方千里江山,可能就此彻底落入金贼手中,河朔中原之地再无我中华衣冠。”裴元衍长叹一声,不胜唏嘘。
“那个秦桧着实可恶!”
傅选在太行山见过秦桧,对其颇为愤恨,沉吟道:“公子,若不能揭穿他叛臣面目,能不能?”
傅选横掌于颈,众人心领神会。
“不可!”裴元衍第一个阻拦道:“秦桧已然是当朝礼部尚书,不可动刀。何况…行刺小人行径。”
“和那等奸佞就不要讲什么道义了?元衍先生,他如今立足未稳,我有把握一击必中,不留痕迹。”傅选似乎还想再争取一下,求助的目光落到了徐还身上。
“公子,不可!”裴元衍唯恐徐还冲动,连忙劝阻。
徐还轻轻一笑:“先生不必着急,道理我明白,风险太大,一旦被人发觉蛛丝马迹,后果不堪设想。
行刺当朝礼部尚书,罪名绝对不小。何况自古朝堂争斗,不到万一不得已,不会轻易动刀抢,谁若率先轻易打破了默契,很容易遭到反噬,被群起而攻之。”
“公子所言甚是!”裴元衍放心不少,说道:“秦桧知道公子容不下他,肯定会有所防备,甚至设好了陷阱,等着公子对他出手,然后借机反击。
已经入彀一次,往后必须小心谨慎,千万不可冲动大意。”
“官家和朝廷的很多人都希望有这么一个人,游走于宋金之间,保全他们的地位荣华。杀一个有什么用呢?
没了秦桧,还会有张桧,李桧!还不如且先留着他,至少我们知道他的奸佞本质,可以时刻提防。”
说出这番话,徐还也很无奈。
这两天他想了很多,也想通了一个道理,杀了秦桧就万事大吉了吗?
想起那天大宋君臣眼睛发亮的情景,徐还清楚地意识到,问题出在大宋朝堂,树根朽了,开始烂了。
也许曾经某个时候,徐还还曾对赵构有过幻想,但自从那日朝会之后,荡然无存。
烂泥扶不上墙,这话一点没错。
南宋初年朝政混乱,固然有秦桧这个奸臣作乱的缘故,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出在赵构这个皇帝身上。
没有昏君,哪来的奸臣?
当然了,赵构或许不那么昏庸,但他内心那个众所周知的小九九,却比昏庸的更可怕。
正是因此,南宋朝堂才会奸臣当道,佞臣辈出,直至亡国。
问渠那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如果不能从根上改变,一切都是徒劳。
想要剜掉一块毒疮,最好的时机是等它彻底烂透了,然后彻底清除毒疮腐肉。
从这个角度而言,留下秦桧,让他和赵构,以及那些趋炎附势,畏敌避战的小人一起烂掉,没什么不好!
否则以赵构的身份,他在大宋有着无可撼动的合法性,将来会是个大麻烦。
徐还不是迂腐之人,必要的时候,在家国天下,大义面前,舅兄与妹夫那点情分,也就顾念不得了。
当然了,秦桧的存在始终是个威胁,但眼下这个局势,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加强提防,尽量避免让他害人。
与此同时,自己也该加快步伐,与昏君奸臣赛跑,与时间赛跑。
自己这番所谋甚大,“大逆不道”的考虑,眼下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即便裴元衍、傅选等亲信,甚至是妻子柔福帝姬都不能明言。
不过以裴元衍的见识与心思,或许能够猜到一点,彼此心照不宣也好。
“秦桧且先如此,你们费点心思,给我仔细盯着。”
“公子放心。”
徐还道:“挞懒让我吃了这么大个哑巴亏,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公子是打算?”
徐还冷冷道:“他给我添堵,挑拨离间,那我也就给他添堵,让他们完颜家也不得安生,祸起萧墙。”
“公子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把这一切告知兀术,那位四太子殿下也是受害者。死了那么多的部将,还有他的亲女婿,你说他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裴元衍道:“兀术肯定会寻机报复,可问题是兀术会相信我们的话吗?”
“这个不难,我有办法让他相信,傅选,你挑两个妥帖之人,把这个连同信函一起送去应天府。抓紧时间,临近年关,兀术随时可能北归。”
徐还从怀中取出一个竹管,里面有一封女真文书写的密函。正是去岁从会宁府逃离时,从元帅府信使手中截取的之物。
珍藏许久,终于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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