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军兵制,厢军构成复杂,兵丁往往拖家带口。
赵立带着三万兵马到楚州,实际上其中大部分是家眷,能战之兵不过五千。
最初之时,江淮宣抚使杜充避战畏敌,根本没有给赵立任何支援。随后江南之战开始,皇帝流亡在外,一团纷乱,就更没人顾得上楚州。
饶是如此,赵立从始至终都不曾有过半句怨言,始终坚定不移地恪尽职守,守卫楚州。
挞懒围城日久,发动过太多次进攻,亦使用了各种各样的攻城手段,但都被赵立一一化解。
并不是赵立如何足智多谋,主要还是凭着一股坚韧的心劲,坚决抵抗。每战都身先士卒,即便被箭镞穿透了脸颊,口不能言,依旧靠着手势指挥作战,从无退缩懈怠。
更为难得的是,在赵立的鼓舞与感染下,城中军民上下一心,众志成城,抵抗十分坚决。
期间金军也曾多次招降,并允诺高位厚赏,但赵立始终不为所动,并斩杀金使以明志,誓死守卫楚州,怡然无惧。
但是今天,看到兀术的大旗出现在楚州城南,赵立的心情陡然沉重起来,开始有些不安。
挞懒与兀术南北夹击,敌军兵力陡然间多了一倍不说,更要命的是粮草问题。楚州被围困日久,城中粮草已经捉襟见肘。
随着江南之战的结束,朝廷尚可从水路为楚州运送些许粮草补给,但随着兀术的到来,粮道将彻底被截断。
楚州,彻底成为一座孤城。
无可奈何,赵立只得向临安朝廷发去紧急求援文书,希冀着有援兵到来,否则只能力战报国,与城偕亡。
……
赵立的求援文书,临安自然收到了。
救援是必须的。
尽管很多人觉得楚州孤悬江北,已经没有救得价值;或是认为眼下应该收紧兵力,保护好江南即可。
但事不关己之前,没有一个人敢于公开表示不救楚州,守土保国,北伐复土,这是如今大宋的政治正确,绝对不能公然反对。
何况若不救楚州,岂非寒了忠臣义勇之心?江北百姓又将如何看待大宋朝廷?民心向背是个原则性的大问题。
更重要的是枢密院的态度,签判枢密院事的赵鼎是个明白人。他在朝堂上力主驰援楚州,并提出了收复淮南的战略。
理由便是,若无淮南,江南全无屏障,时时暴露于金军铁蹄之下,大宋将不得不时时枕戈待旦,永无宁日。
且只有夺回淮南,才有可能以此为根基,将来北伐收复失地,否则滚滚长江也可以成为金国的天险。
总而言之,夺回淮南,进可攻退可守,大宋便可掌握战略主动,十分必要。
赵鼎还列举了当年南唐旧事为例,自从丢了淮南十四州,盛极一时的南唐就开始走下坡路,不得不向汴梁称臣。
后来远见卓识的林仁肇也曾提出过收复淮南,本是南唐自救中兴的唯一良策,结果被李煜个糊涂蛋否定,以至于最终亡国。
前车之鉴最为生动,赵构当然不愿意做李煜那等昏君,自然表示赞同。皇帝应允,且是政治正确,满朝文武自然也不反对。
然而轮到调兵遣将的时候,却出现了问题。
枢密院最初调派的将领是张俊,上次江南之战他因随行护驾,并未参加,而今负责临安驻军防御。
接到枢密院的调令,张俊却迟疑了,声称挞懒与兀术联手,兵锋不可当,救楚州不过是“徒手搏虎,并亡无益”。
最初朝堂讨论的时候不反对,这时候却理由十足地拒绝,难免有畏敌避战的嫌疑。
代理枢密使赵鼎自然不乐意,为此与张俊争议再三,最终上奏说:“若俊惮行,臣愿与之偕。”
然而即便是被赵鼎将了军,张俊仍旧推辞不往,理由是近来临安潜藏金贼刺细作,城防压力甚大,他需要留下来保证“京畿”安稳与天子安全。
理由虽然牵强,但因为先前护驾过程中,与朝中诸多伴驾文官关系处的不错,自然也人帮他说话。加之护驾之功,赵构只好睁只眼闭只眼,最终不了了之。
宋廷只好改派检校太尉刘光世负责救援事宜,他而今驻守镇江,距离楚州前线最近,调遣兵马,运送粮草最为方便。
同时为了方便作战,朝廷甚至把驻守建康的岳飞所部,海州郭仲威、淮阳军镇抚使李彦先等部,也都划归刘光世节制,统一调遣。
在时时提防武将权柄过大的宋朝,赵构能做到这一步,着实难能可贵,算是最大程度的支持了。
然而刘光世最初的态度与张俊有些类似,也是不愿意去。
毕竟此番作战不同于先前在江南,上次是在自家门口,有“主场优势”,且是生死存亡之战,没有选择。
但这一遭,楚州沦陷与否对江南也没有切肤之痛。何况是率部北上,深入金军地盘,情况完全不同。
那里可是有挞懒与兀术两路大军,十余万精锐以逸待劳,孤军前往,如何能是人家的对手呢?
江南之战虽然胜利,但那时占了水战之利,兀术亦有些轻敌,还有很大的运气成分。而今“劳师远征”楚州,与金兵正面交战,情形恐怕完全不同。
尤其是在湖州与兀术交过手后,刘光世见识到了金军的厉害,时至今日想起当时场面仍旧心有余悸,所以难免畏首畏尾。
然而岁有推辞,但还是拒绝不得,数日之内,刘光世先后接到金字牌递来的五道皇帝手诏,十九道枢密院札。
赵构的手诏清楚明白写道:“宜速前渡大江,以身督战,务使诸镇用命,亟解楚州之围。”
如此情势,身为检校太尉,朝廷重臣的刘光世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得领命。
不过呢,刘光世以“持重”为名,自己留守镇江运筹帷幄,统筹调度,只派遣了部将王德与郦琼率二人轻兵渡江,前去驰援楚州。
与此同时,驻守建康,同样接到命令的岳飞却没有丝毫迟疑,当即率兵渡江北上太平州。与驻守当涂的折彦质暂时合兵一处,站稳脚跟之后,准备驰援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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