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政心想,吕不韦的经商之道无非是八个字:贩贱卖贵,奇货可居。认识嬴异人之前是完成原始积累,之后看似弃商从政,其实是经营起了天底下最大的买卖。可当着嬴柱和华阳夫人姐弟俩的面,也不能实话实说呀!
“要说这做生意嘛,自然有做生意的门道,我也只是略知皮毛而已。既然太子问到这里,那我就斗胆说上几句。”
芈宸笑道:“吕大哥略知皮毛都已是巨富之人,可真是谦虚。”
华阳夫人朝芈宸一摆手:“你先别插话,听吕公子把话说完。”
陈政缓缓道:“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天下的财富自然也是天下人的财富。哪怕一个人的财富堆积如山,那也不过是在他那里过过手而已。懂得用财富造福他人的人,财富就会长久若是把财富当成个人挥霍的私产,那么财富就会离他而去。所谓厚德方能载物,财富只会在有德行的人那里聚集,再通过他的手去造福天下人即使财富到了那些无德的人那里,也只是去毁掉他罢了。财富就像江河湖海里的水一般,每个人来到世上,只是捧在手心喝上几口而已,若是巧取豪夺、贪得无厌,最后只会惨淡收场啊!”
芈宸听得云里雾里,撇嘴笑道:“吕大哥何来这些大道理,只说你是靠什么每年赚得十万,哦不,是四千多个金饼子的就是了。”
陈政心想,我他奶奶的也不知道刚才那些大道理是怎么就从自己嘴里顺口说出来了!不过也是,跟这位生来富贵、走马斗狗的阳泉君说这些,那不就是对牛弹琴嘛!
“我的生意经很简单,就三条。这第一条就是要有胆量,所谓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富贵险中求、做鬼也风流。什么冬瓜大西瓜大,不如胆子大,什么鲁西西皮皮鲁,不如你自己敢闯。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敢做别人没做过的事,才能有成功的机会。方才太子爷也说了,如今天下大乱、烽烟四起,要是一般人肯定认为做生意要赔本儿赚吆喝,可我不这么想,越是在别人不看好的时候,越是扩张生意的好时机。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成功是留给不走寻常路、敢闯鬼门关的人的。”
嬴柱正听得入神,一旁的华阳夫人道:“吕公子方才所说的太子爷是哪一位?”
陈政一笑道:“太子爷不就是太子嘛!”
芈宸刚想开口说话,却见嬴柱挥手道:“吕公子继续往下说。”
“说起这第二条嘛,就是要坚持。所谓坚持到底、就是胜利,认准了的事情就不要轻易放弃,这个世上的失败者绝大多数死在半途而废上。有人说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我不一样,我到了黄河心也不死,我可能搭一个桥我就过去了,撞了南墙我也不回头,我找个梯子我就爬过去了。”
芈宸心想,你个吕不韦拿着那么多珠宝千里迢迢送上门,堵在我家门口赶都赶不走,把我们姐弟三人一通忽悠,还号称是为了我们,你可真是不但胆子大、而且能坚持。
华阳夫人道:“那何为第三条呢?”
陈政朗然一笑道:“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这第三条嘛,当然是广结善缘、遍交天下朋友了。人要去求生意就比较难,生意跑来找你,你就容易做,那如何才能让生意来找你呢?靠得就是朋友。”
嬴柱道:“吕公子,不知何为朋友呢?”
陈政呵呵一笑道:“嘉诚哥曾经说过,那些私下忠告我们,指出我们错误的人,才是真正的朋友。不过我还想补充几句,真正的朋友不是你风光无限时跟你称兄道弟的人,而是你失意落魄时对你不离不弃的人不是只知道劝你喝酒、灌你喝醉的人,而是送你安全到家的人不是在你成功时缠着你找你办事的人,而是站在远处默默祝福你的人不是平时号称把性命都能给你的人,而是你穷困潦倒的时候能借给你钱、他自己有肉吃就不会让你喝汤的人不是无缘无故就为你付出、其实对你有所图的人,而是那些有气节、有风骨、不为利益而对你好的人。对了,再补充一点,不是那些你把酒喝干了、他们只是放到嘴边儿抿一抿的人,也不是叫你去吃饭就是因为看你对他有用、最后还收你份子钱的人。”
芈宸疑惑道:“吕大哥说补充一点,这不是两点吗?”
“一个意思,领会精神!”
“那啥是份子钱呢?”
“”
嬴柱击掌道:“好!吕公子果然高见!不过,方才所说的嘉诚哥是哪一位?”
“呵呵!同道中人,同道中人!”
嬴柱一脸钦佩看着陈政:“不知吕公子所说的真正的朋友,如何找得到呢?”
“这个嘛,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做人最要紧的,是让人由衷地喜欢你,敬佩你本人,而不是你的权力和财力,也不是表面上让人听你的。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就会与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坚持做个诚信之人,充分考虑到对方的利益,那么别人就乐于跟你打交道若是做个虚伪世故之人,甚至当个老赖还恬不知耻的东躲西藏、挥金如土,这样的人永远也交不到真朋友,最后只会是满脸生疮、浑身流脓、恶臭无比、遗臭万年。”
芈宸道:“吕大哥,啥是老赖?”
“老赖就是老赖在这个世上还不被马车碾死的人,这些人白天衣衫褴褛、晚上西装革履,白天哭天抹泪、晚上歌舞升平,白天吃糠咽菜、晚上大快朵颐,他们可都是玩儿假离婚、做假账、造假债务的高手,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还理直气壮的败类,天生就没人性的畜生!”
“吕大哥咋越说越激动了呢?世上若果真有吕大哥说得这种人,让马车碾死他们几个来回倒也并不冤枉。”
陈政呵呵道:“这种人多了去了!谁让他们从小就只知道分数、只知道攀比、只知道争抢、以利己为荣、以损人为乐呢!”
华阳夫人道:“方才吕公子所言,本夫人听来虽有些一知半解,不过我倒听出,吕公子确是人情练达、洞察人心之人呐!”
正当陈政疑惑于自己刚才口若悬河的长谈阔论之际,那位秦国太子嬴柱突然高举右手大喊一声:“来人啊!”
陈政和华阳夫人、芈宸都吓了一跳,这位太子的屁股让针扎着了?还是什么滴情况?
一排侍者应声而入,站在会厅中间等待着太子的指令。
嬴柱挥手道:“去!到我太子府的库房里,什么贵重拿什么,不装满三大车不要停。异人在邯郸能遇到吕公子这样的老师,也是我和夫人的一大幸事,自然不能让吕公子空手回去。哈哈哈哈!”
在嬴柱的笑声中,侍者们连忙张罗去了。
华阳夫人道:“异人有吕公子时常教导,岂不是太子和我的福气!如今我收了异人做嗣子,吕公子又做了异人的老师,那咱们可真是一家人了。吕公子回到邯郸后,可不要辜负了太子和我的托付,定要多教异人些本事,也好让异人回到咸阳后,为秦国的千秋霸业出力呀!”
陈政拱手道:“吕某才疏学浅,至于方才所言,太子和夫人只当我信口胡诌罢了。异人公子日后若堪当大任,还需名师指点,学些治国安邦、强兵富民之道,我若是当了这个老师,怕是要误了异人公子的前程啊!”
华阳夫人看了嬴柱一眼,又转过头道:“吕公子越是谦虚,这个老师便越是当得。哪像那个什么士仓,号称自己满腹经纶,教出来的学生也未见有何长进。依我看,那些空有虚名的名师,倒不如吕公子的学问这般实在。至于什么治国安邦、强兵富民的道理,怕都是些摇头晃脑的空洞文章,只要能够擦亮眼睛、学会识人用人,那些琐事自会有人料理,哪里还用自己劳心费神。如今咱们秦国不就文有范睢、武有白起嘛!若是一个当王的整日焦头烂额、夜不能寐,还要那些下面人干什么?干脆一个人全干了不就得了!再说了,一个当王的若是累死了也是活该,那岂不是证明他用的人都是酒囊饭袋的庸才嘛!”
陈政一竖大拇指:“夫人,这个老师应该你当!”
华阳夫人一笑道:“如今异人远在赵国,看眼下这局面,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还是吕公子多多费心吧!邯郸那边还少不了吕公子多多周旋,只要能保得异人平安无虞,本夫人日后定不会亏待了公子。”
嬴柱一拍大腿:“吕公子不必过谦,异人的老师非你莫属,就这么定了!”
几个人又东拉西扯了一阵,直到陈政终于坚持不住打起了哈欠。
离开太子府时,只见门外三辆马车已经整装待发,上面放满了硕大的木箱。
嬴柱招呼侍者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一脸得意地示意陈政上前观看,果不其然,里面真是琳琅满目,各色宝物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拱手告别了嬴柱和华阳夫人,在陈政的提议下,三辆马车开到了阳泉君芈宸的府里,说好在离开咸阳返回邯郸时,再来取走这些箱子。
芈宸派人将陈政送到驿馆之时,已是日头偏西,望着阳泉君府上的马车远去的背影,陈政的心中生出万千感慨,经历了那么多挫折磨难,这才完成了咸阳之行的使命,后面不知又有什么等着自己。在这乱世当中,每个人无论贫富贵贱,都被绑在历史的车轮上翻滚不定,和平安定的日子是多么可贵,共同生活在这颗微小如沙粒般的星球上的宇宙生灵们,何必为了眼前那么点儿微不足道、转瞬即逝的名利而打打杀杀、你争我夺呢?!别忘了,光着身子来、光着身子去,人在这一点上,有着无一例外的平等性。
陈政刚刚迈步走进驿馆,就被魏无忌的随从和蜀郡大汉们包围住了,那些楚国美女们也是耳聪目明,从里面呼啦啦跑了出来。
这三伙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陈政围了个水泄不通,说来说去就是一个问题:吕公子失踪了一天一夜,究竟是去了哪里?!
陈政本来就已经心力憔悴、疲困交加,面对周围扰攘的人群,真恨不得从身上掏出个汉阳造的手榴弹,拉开绳子跟他们同归于尽,没准儿跟这些人一起穿越回两千多年以后,给他们人手一部手机,然后这个世界就从此安静了呢?!
突然,密不透风的人墙瞬间闪出了一条通道,陈政正在疑惑之际,却见通道的另一头涌过几张熟悉的面孔。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信陵君魏无忌,紧随其后的依次是喜笑颜开的春申君黄歇、慈眉善目的荀子、一脸关切的巴清,还有面带狐疑之色的王翦。
陈政捂着脑袋一阵眩晕,眼前分明是一场战国风云人物的视觉盛宴嘛!
魏无忌快步上前扶住陈政,虽然脸上带着笑,语气里却有几分责备的成分。
“吕大哥,你可让我们等得好苦啊!听巴清妹妹说你昨日便回了驿馆,怎得昨晚却不见了哥哥的踪影?我等今日派人寻遍了咸阳城的大街小巷,你若再晚回半个时辰,王翦将军便要让范丞相派兵挨家挨户搜寻一番了!”
陈政心想,你们就是把咸阳城的民房都画上“拆”字推倒了也找不着我,只能是给那些找不着对象的咸阳小伙子们办个好事儿。
“吕大哥,你猜谁来了?”魏无忌神秘的盯着陈政。
陈政又是一阵眩晕,身子摇晃了两下,淡淡地说了句:“哥累了,爱谁谁吧!”
“哈哈哈哈!”从人群后传出一阵大笑声,陈政还没反应过来,只听那人道:“吕大哥在咸阳落得精彩热闹,难道把小弟我忘到九霄云外了不成?!”
听到如此熟悉的声音,陈政的眼泪盈满了眼眶,两行热泪顺着陈政的脸颊奔涌而下,只听陈政略带嘶哑的呼喊道:“李牧兄弟,你可想死哥哥了!”
待到人群再次散开,李牧和韩非也是眼含热泪,出现在了陈政面前,三个人六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久久不忍分开。
周围的人无不为之动容,想不到这三个大男人竟有如此打动人心的深情厚谊。不过,若是有人细心观察,却能发现王翦的脸上透着一丝不悦,正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盯着李牧。
魏无忌上前摆手道:“好了好了,吕大哥兄弟重逢自是大喜事,怎得如此悲戚呢?范丞相可是还在丞相府里等着吕大哥的消息呐,我看咱们不如一同前往,把他秦国丞相府里私藏的美酒喝个缸缸见底,岂不痛快!再说了,若不是范丞相的一番运筹,李兄弟和韩公子还不知何时能见到吕大哥呢,咱也得去感谢他范丞相一番。吕大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待会儿到了丞相府,我可有个惊喜要送给吕大哥,吕大哥若不喝上三大碗酒,可就枉了我多番周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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