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跟着跑了几步,纤细的身躯,跑动起来,几下就避过了往来的下人。
在一处假山边上,遥遥望见那丝丝白气径直穿过院墙,贴着地面,进入了一处熟悉的院子。
“是那里。”
想了想,原来是贾宝玉常去的院子。
阖府上下,除却他之外,并无别的身怀道术者。
这一点,还是能够确认的。
或许宁国府的贾敬是个例外,然而那位常年不在府上。
仔细想想,整个府上,并无别的特殊之处,唯独那“胎中带来”的玉石,确实疑点多多。
“通灵宝玉在汇聚气运·····”
若有所思的贾环,没有追进去寻根问底的心思。
无论宝玉到底是怎么回事,眼下他都没有插手的能力。
结合第一世的所见所闻,《红楼梦》前八十回和后面续写剧情有很多冲突之处,所以后人续作不必多加注意。
然而仅仅前八十回也能判断出来,贾府最后必然是下场不妙的。、
有这么一件气运重宝在家,竟然还能落到那个下场·······只能说这件宝物并不是真的在镇压气运。
幕后之人打的主意不问自知。
贸然冲进去打断别人的谋算,他本人立刻就要暴露,同时也是吃力不讨好。
何苦来哉?
贾环在这府上,不过是个庶子,此时挑衅贾宝玉,岂不是更是让王夫人视为眼中钉?
再说,此时幕后之人与他,都在暗处,到底对面是个人,还是组织,他都一无所知。
不过从这种手笔来看,至少对方是真的身家丰厚。
无论是借贾府气运养炼宝物,还是本身打着别的主意,能算计国公府邸,还是在是十几年前,大燕气运尚在之时着手,这前前后后的都能显示对方的本事。
他一点也不想为着贾府的事情,将自家卷了进去。
路过一处拐角处的亭子,他正要行远,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二爷的话我并不敢相信,老太太那么疼我,太太又是我嫡亲的姑妈,怎的竟到了这个地步·······我怎么想都想不通。”
是大房贾琏的媳妇儿,王熙凤的声音。
“有什么想不通,老太太疼你,却更疼宝玉。”
这是贾琏的声音。
贾环一个警觉,低下头,矮了下去,缩在松树的树冠下,驻足旁听。
好在他此身年少,不过十三四岁,半大孩子,还容易藏身。
“二太太是你的姑妈,却是宝玉的亲娘,你说她们是偏向你我呢?还是偏向宝玉?”
“宝玉年纪小,她们不急于此事,一年一年地大了,总是得想到这个地方的。”
“将来老太太一旦不在,分了家,离了府,没了荣国府的幌子,宝玉这个五六品官儿的嫡次子在成都城里够做什么?”
“你只道你姑妈疼你,却不知是因为二房大奶奶是寡妇没法子管家,次子未娶亲,所以才让你管家罢了······待宝玉成了亲,有了儿媳妇,你说到时候是你这位侄媳妇管家好呢?还是嫡亲的儿媳妇管家更加让二太太称心如意?”
凤姐听了,脸上顿时变色,精明如她,如何想不透儿媳和侄媳的亲疏远近?
所以,她向来不亲近宝钗这位嫡亲的表妹。
一旦宝钗嫁入贾府,必然威胁她的地位。
更不用说,她的父母在王家,不过是个旁系罢了,跟王夫人的关系远不如薛姨妈亲近。
她的判词上,就有“哭向金陵事更哀”一句,说的就是未来她被休出门后,回到精灵可能发生的事情。
她的父母亲人·······可真的都不是东西!
她本人,在王家也并非那么很有地位。
如此一联想,她本人就有些慌了。
贾琏的声音压低了:
“如今府里几乎没有你我的容身之地了,人人提起荣国府,都知道说的是宝玉,底下人人奉承的是宝玉。”
“如今外头任是谁问一句,都说是咱们荣国府将来都是宝玉的,不管是爵位还是产业,哪里提过你我夫妇一字半句?”
“你还别不信,我且问你,除了发月钱做衣裳张罗饭菜宴席调解下人纠纷一类鸡毛蒜皮容易得罪人的小事儿,你可做主过府中的正经大事?你可摸过库房的钥匙?你可能左右府中的大笔支出?”
“你自己想想,你到底是当家奶奶呢,还是管家媳妇?你我只有大姐儿一个女儿,你心心念念赚的钱没儿子继承给谁去?”
“难道你就没想过,你我二人为他人作嫁衣裳?”
凤姐似乎有些不信:
“那怎么可能,爵位是在大老爷身上,怎么也轮不到二房呀!”
贾琏嗤笑一声:
“你还真别觉得不可能,我给你仔细算算清楚这笔账!”
“宝玉如今眼见着就是国舅爷了,他的嫡亲姐姐在宫里头封了妃子,日后就是他的靠山。”
“现在谁说起荣国府当家老爷,不都是政老爷?他可住在荣禧堂,大老爷呢?堂堂袭爵之人,居然住在马鹏旁边!”
“如此,老太太的心思,你还不曾看透?”
“要让二房袭爵,一点也不难,老太太和二房必然是谋划许久的!”
“眼下暂不发动,只因宝玉年纪还小,只是收罗你我罪证,只要你我获罪,将来便不得袭爵,那到时贾府还有何人能袭爵呢?”
“爵位传承论理是在长房,但若是你我触犯了国法家法呢?你我终日被打发跑腿,做着琐碎事务,万一最终没有儿子呢?”
“无子不能承宗祧,娘娘再给他们一房出力,你我身上再多出一些罪名,到时候,难不成要大房后继无人,大老爷将爵位传承给贾琮不成?他才多大?”
“这不能吧······”
王熙凤已经真的慌了神:
“怎么就说到这个份上了,毕竟是一家人········怎么也不至于栽赃陷害吧?”
“这还需要栽赃陷害?”
贾琏的声音高了起来:
“你当我真的不知?重利盘剥、包揽诉讼都是大罪!你做的好大事情!这还需要栽赃?”
“你自己想想,到底是谁撺掇你的?我却不信你自家就能想到这些!”
凤姐儿委屈地道:
“是······是姑母·····”
但随即面色惨白,摇头道:
“但我还没答应呢·······倒是有个老尼姑托我替什么张老爷打官司,我原想从前太太常做这事,就是这几年吃斋念佛才不做了,很是动心,打算用二爷的帖子写信给成都巡城司,后来想一想,怕二爷回来和我闹,就没答应。”
贾琏看她面色,大抵上也能看出几分,当下也严厉了起来:
“印子钱呢?这等东西可是律令严加禁止,你别不在意,可都是能除爵的!”
“到时你我获罪,这满门基业,都都趁他们心意,归了宝玉了!”
“没······没有,我还没有,真的·········原先姑妈说过一嘴,但我手头有些紧·······”
听到这里,贾环就不想继续听下去了。
潜伏着,贴着阴影角落,慢慢移出去。
随后小步快跑,回到自家小院子里。
终于得了清静。
“这一家子到底还是要完啊!”
“都这个时候了,还看不清楚形式,大燕的爵位,在将来新朝值得一文吗?”
“二房已经没必要图谋这个爵位了,毕竟大燕名存实亡,再过几年就要改朝换代了,倒是那贾妃封妃确实对荣国府有利。”
“可悲可恨,阖府上下,不思进取,只靠着送女入宫,来维持门第不坠,这贾家,也不过如此了!”
冷笑几声,贾环对这个从上到下,透出一股子气息的贾府,完是一天也不想多待。
回到房里,赵姨娘又不在这里,他知道大概又是去哪里打秋风了,也不理会。
找出她往日梳妆用的六层大盒子,一面光可鉴人的玻璃镜子,贾环坐了下来。
挑出一枚眉笔,对着镜中,缓缓梳妆打扮。
镜中,剪水一般的眸子,清澈纯净,稍加修饰,就显得更加出尘。
此身之母赵姨娘,本身年轻时也是难得的绝色,不然也不能以妾室身份,跟随在贾政身边。
贾环本人,也生得极好,肌肤白皙,而面色红润,五官也极柔美。
此时年岁尚幼,也没有喉结,稍加修饰一些,就是一位寂寞清冷的少女。
放下眉笔,取下一片红纸,略微含了含,对着镜子,贾环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化妆手法略有进步。”
接着他有些不满意发出的声色,按住胸口几处穴位,用真气稍加刺激,再出声一次:
“妾身名唤陆雪琪,家在水月峰上住,十六修成御剑诀,名传青云第一位。”
声色柔美,带着如霜雪一般的凌冽,完不似伪饰。
又接连做了几个女性化的动作,贾环就见到镜中美人面色透出淡淡殷红。
出尘如霜雪,对镜语还羞。
这瞬间的风情,就连他自己也一时为之失神。
摇了摇头,贾环打发掉了自家心中那一丝丝不切实际的旖念,又在身中上下,用着自家采取多种草木调配出的香水洒了几下。
末了,又服下几种特制的丹药,配合几种有趣的小法术,更加天衣无缝。
“成了,今夜陆雪琪又可以去天香楼舞剑弹曲了。”
一夜一千两,这就是他“出卖色相”也要换取的后路。
那天香楼,还算规矩,是他千方百计打听后,综合得来的一处地方。
适逢乱世,有不少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不得不为家计发愁。
这天香楼,背后似乎来头不小,也对外接待这类琴师、剑手驻场买艺。
他伪装成一处隐世门派青云门的弟子,入世炼心,身价较之那些普通大家闺秀,不知高出多少倍。
只需要冷淡地舞剑几场,就能获利千两,比抢钱还快。
唯一可虑之处,就是那处似乎也有不少炼气士。
不定就有身怀异术,能看穿他的真实身份的。
所以他一直都很少驻场,就算去下场,也一定要先服下丹药,让自身真阳潜伏,伪饰成女子纯阴之气。
更一直以来暗中学习府上钗黛二人行止、言谈,避免出错。
即便如此,仍旧有被窥破踪迹的风险。
是以,他都要挑着日子,选择开坛拜过玄君之后才去。
玄君之力,最是隐秘,一旦加持,旁人等闲是看穿不了的。
为了赚钱,图谋后路,贾环也是豁出去了。
然而再看到镜中美人,那娇羞脸红的模样,贾环感觉自家魂都要飞出去了。
拍了拍面颊,他低下了头,不敢多看。
“冷静,这是你自己如今的样子,别真的看入迷了········何况生得再好,百年之后也是一具枯骨。”
话虽如此,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镜中美人,当真是魅力难当,眉目之间,依稀凝着丝丝愁怨,又有淡淡的出尘气质。
一颦一笑,同时兼具清纯与出尘的气质,当真不似凡人。
连贾环历经三世的心性,都被有些把持不住。
试问,天香楼中,还有谁能抵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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