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月圆时,月华如练,照澈洛水。
这一番论道灭神的主角,佛道两家,于洛水河畔相对而立。知非道人这边百来号人,佛门那里人数也自不少,粗略看来,也有二百出头。
这次说是论道灭神,于知非道人看来,却是没了那份道统之争的庄重,不知怎的,想起了在地星上看到的港片里面,混子们打群架的场面,可不也是这样,两边人马一字排开,先是打几句嘴炮,然后一拥而上,乱战一团?
果然,佛门中人先自开口了。静念禅院的了空和尚修行闭口禅,此时犹自沉默着扮深沉,说话的自是佛门另一方的领袖慈航静斋的斋主,梵清惠。这老尼姑年少时也是个出了名的美人胚子,便连天刀宋缺,也险些儿败在她的石榴裙下。如今上了年岁,却依然保留着当年的那一份美丽,更添了几许成熟的风情。虽是一身比丘打扮,但带发修行的她,仍是足够惊艳。只见她双掌合十,道:“南无阿弥陀佛,老尼见过汉王殿下。汉王雄姿英发,可称当世英杰。老尼方外之人,本不应与汉王为敌,只是为天下众生计较,不忍世道纷乱,百姓流离,兵燹不休,干戈不止。还请汉王以天下苍生为重,放弃征战天下,如此,佛门也不再追究汉王行凶,令我沙门四大圣僧圆寂之罪,汉王意下如何?”
梵清惠这几句话,说的颇是别扭,到底是逻辑不能自洽。不过凡事总要讲个师出有名,哪怕是强词夺理,也总要有个由头。
知非道人站了出来,他此时依然是一身道袍。说来也是好笑,虽是称王建制有近两月光阴了,知非道人却是从未穿过王侯冕服。此刻他一身青衣,含笑道:“久闻佛门能言善辩,常常能混淆黑白。现在听足下一番言辞,却是前言不搭后语,不能自洽。莫非是尚未学得佛门至高绝艺,舌绽莲花之术?”此言一出,梵清惠面色固然不好看,佛门一众人也都是颇觉丢人。毕竟梵清惠之前的几句话,说的的确是没多少水平。
佛门难堪,道门中人自是开心得紧。一众老老少少的道士都忍不住面露笑意。阴癸派的祝玉妍却是说道:“汉王又不是不知道,这慈航静斋本就是半路出家,先是捡了道门的一点皮毛,又跟着魔门念了几天书,哪里还能得到佛门真传?”
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祝玉妍这几句话却是有来历的。慈航静斋的创派祖师地尼,早先的确是道门出身,后来又翻阅了魔门的密册《魔道随想录》,这才创出了并称四大奇书的《慈航剑典》。虽然其中缘由并非这么简单,但祝玉妍这么一说,显然只会让大家觉得就是这么回事。道门还好,其他的一些原本就和佛门不对付的人可就直接笑出声来,并在祝玉妍的话上极尽想象,继续发挥,将梵清惠气的脸色发青。
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师父被人怼了,师妃暄自是要站出来,说道:“祝宗主何必偷梁换柱?我派祖师当年之事,正道直行,光明磊落,又岂会如诸位所说的那般不堪?汉王殿下,夕时长江之上一会,你我相谈甚欢。也曾自你口中说出释道本是一家,为何会对我佛门苦苦针对,以成今日之局面?妃暄心中好是不解,汉王殿下可否解惑?”
听到师妃暄的那句“你我相谈甚欢”之时,一直静静站在知非道人身侧的石青璇面色微变,正要站出来说话,却被站在祝玉妍身后的绾绾抢了先。
师父祝玉妍怼了老对头梵清惠一通,好生出了口恶气,作为弟子的绾绾自是也要不让师父专美于前,开口道:“师姐姐好没来由。要问责汉王之前,能否先解释一下四大圣僧和食人魔王朱粲的关系呢?以前大伙儿都说我们女家的阴癸派是邪门歪道,无恶不作。可是,我们却是怎么也做不出这种以食人为乐这种泯灭人性、丧尽天良的事情哩。别说做了,那可是想都不敢想啊。”
师妃暄皱眉道:“绾绾妹妹怎可以道听途说,平白抹黑四位德高望重的大师?那朱粲所做的恶事,又怎能算到四大圣僧头上?”师妃暄毕竟还没有接手慈航静斋,许多事情佛门高层也没有告知于他,是以虽听过相关流言,但却一直只当是知非道人针对佛门的恶心手段,心里确实不会相信慈悲度世为己任的佛门会有这等肮脏之事,所以回应的也是理直气壮。
绾绾笑道:“想来是师姐姐秉性善良,有些人不敢以这等恶事污了姐姐的心吧?反正妹妹却是打听的清楚了,那迦楼罗王朱粲身边的确有一个宗师巅峰,差一点儿便要成就大宗师的老和尚朝夕护卫哩。对了,朱粲还赐了那老和尚三座大宅子,十来个千娇百媚、我见犹怜的娘子。对此,姐姐怎么说?啊,是了,那老和尚法名‘道义’,还是道信圣僧的自长起来的师兄呢。嘻嘻,这可不是妹妹我信口开河,姐姐若是能过了今晚,细细打探,时间过去的不久,想来还是能查的出来一些东西的,定不会让姐姐失望的呢。”
师妃暄也是个精灵剔透的女子,听绾绾言之凿凿,有根有据,再联想到一些佛门的举动,心里便信了七八分。一时间面色也是惨白。不过,师妃暄到底是师妃暄,单以心性而论,也是可称当世翘楚。一是心神失守,很快便又恢复过来。有些事情,如不是目见耳闻,本就不会完全相信。她心中自是更信任佛门乃是一方净土,绾绾的话,未必足信。
“妹妹放心,妃暄自会查明的,四大圣僧德高望重,景行维贤,妃暄不容有人污其身后之名。”这句话,师妃暄说的颇是坚定。至于其中有多少自欺欺人的成分,那就不好说了。放出了这句话,师妃暄却是在无心说别的什么,默默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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