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昌死了,姰妤也不在了,西岐的天一下子就塌了大半。
这些年来,姬昌不停的收买人心,总体说来成效还是很不错的,现在一听说他死了,西岐城里面真正伤心的人占了绝大多数。
剩下的那部分人,则是在为姰妤伤心。
姰妤虽然不常出府,但是只要出门,看到有困难需要帮助的人,她毫不犹豫的就会伸出援手,帮他们从根本上解决掉所有的问题。
所以这部分人,是真的喜欢姰妤,同时也是真的厌恶姬昌和太姒的,连带着,从太姒肚子里生出来的姬发和伯安也得不到他们的喜欢。
至于伯邑考么,倒是个意外。
虽然他是从太姒肚子里出来的,却是在姰妤跟前长大的,看在姰妤的面子上,这些人还是很萌接受伯邑考的。
关键是伯邑考自己也争气,和他那个面甜心苦的二弟姬发简直就不是从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整个一翩翩佳公子,确实讨人喜欢。
所以后来听说他看上了一个舞娘,为此还和姬昌闹僵的时候,这部分人并没有跟着喘闲话,反倒祈求老天开眼,好成全了这对有情人。
舞娘什么的,一听就是穷苦人家的出身,肯定吃过不少苦,若是真的嫁给大公子,将来做了侯爷夫人,肯定是会和咱们这些穷苦百姓完全站在一边的,铁定比那个奴仆出身却鼻孔朝天的太姒强不要太多!
一时间,这些人家按着一天三顿饭的时辰不停上香,希望伯邑考早些做侯爷,早些将那个,哦,名叫姬娓的舞娘娶进候府去。
虽然说姬昌和姰妤都是在朝歌没了的,但是朝歌还有个伯邑考在,西岐这边也需要人打点后事,所以姬发就算是再想回朝歌去,也只能向现实低头。
南宫适和散宜生这两个暂代西岐所有事务的人,一听说姬昌没了,纵然是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还是有些不太能接受现实。
最关键的是,他们两个都没有见到姬昌最后一面,虽然知道姬昌早就将姬发当做了下一任的西岐侯爷来培养,但是空说无凭,怕是要起波折。
姬发也有一样的担忧,只希望母亲太姒能借着三位公子生母的身份,将那代表西岐侯爷之位的玉扳指拿到手。
只是姬发心里没底,因为他不知道姬昌死去的时候究竟是个什么时间什么情形,当时又是谁陪伴在他的身边的。
他安排在西岐的人一直都没有消息传过来,出了朝歌派过来的人说了一句西伯侯已经去了,就再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于是越想越是没底的姬发终于坐不住了,趁着商讨事情的借口将南宫适和散宜生叫到了一起商讨该怎么办。
散宜生没有南宫适身为武将的那种魄力,斟酌了好一番才道:“二公子,虽然我们都知道侯爷的意思,但是到了这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干说话却拿不出什么证据吧?”
姬发心里本就没底,一听散宜生这说了等于没说的话,心里更加来气,话里也就带出了几分火气。
“散大夫,我找你来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的,不是让你重复问题的!”
散宜生抽搐了几下嘴角,转头对着南宫适道:“你的点子向来最多,还不快帮公子多想想,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南宫适白了散宜生一眼道:“多大点儿事儿,怎么就把你难为成了这么个样子,真是丢人。”
姬发闻言两眼放光道:“南宫将军有什么法子,还请快快说来。”
散宜生也顾不得南宫适话难听了,同样欣喜道:“就知道你有法子,快说来听听。”
南宫适又白了散宜生一眼,然后对姬发道:“公子现在最担心的不就是代表我都西岐侯爷的玉扳指吗,我们派个得力的人过去打探一下,若是扳指在夫人手里那是最好,若是不在的话,偷过来不就完了么。”
散宜生还以为南宫适能说出来什么好法子呢,竖了半天耳朵没想到竟然听了一堆废话,再想想他白了自己两次,立刻就翻着眼睛瞪了回去,嫌弃道:“你这是什么破法子。”
南宫适这次倒是不再对着散宜生翻白眼了,而是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个法子破,那就请散大夫想个新鲜的法子出来吧。
散宜生抽搐了两下嘴角,转头看着姬发道:“二公子,你觉得怎么样?”
姬发脸上的高兴神色下去了不少,问道:“南宫将军,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南宫适说道:“二公子,法子既然是我想出来的,那就交给我来安排可好?”
姬发道:“南宫将军可有把握?”
南宫适道:“二公子放心,大公子身边的初七早就被我拉拢过来了,若是扳指真的在大公子手上,让初七找他睡着的时候偷过来就是了。”
姬发见南宫适说的轻松,也就相信了他几分,反正没有别的什么好法子,死马当做活马医吧,于是便道:“那就辛苦南宫将军了。”
“二公子放心,我这就飞鸽传书过去,五日内定有结果。”
散宜生给南宫适泼冷水道:“记得是五日内啊,若是到了第六日,按着大公子的脚程,差不多都玩进西岐城了。”
南宫适道:“散大夫就睁大眼睛等着看玉扳指吧。”
别说,南宫适还真有两把刷子,根本就没有用到五日,第三日的时候就拿到了扳指。
姬发一见扳指那可真是喜不自胜,要不是顾忌着被别人听到传出什么不利于自己的话来,他可真想推开窗户仰天长笑三声。
“辛苦南宫将军,等到大事安定,我再好好拜谢将军。”
散宜生看着那翠绿的扳指,不由有些淡淡的眼热,然后抓着南宫适要他请喝酒。
“我看散大夫你是高兴疯了吧,侯爷和夫人的灵柩马上就要进城了,你竟然要在这种当口喝酒。”
散宜生啪的一下拍在了自己脸上,道了声让你嘴欠。
姬发心情好,拍着散宜生的肩膀道:“散大夫,还请再辛苦几日,等过了这阵子,我一定多赏你几坛子好酒让你喝个够。”
散宜生只能道谢,然后借口还有事要忙就离开了。
有了玉扳指,姬发的心气儿可谓是一顺到底,每日里在众人面前装作伤心不已的心情也上来了。
南宫适和散宜生几乎每日都夸赞好几句二公子仁孝。
七日后,伯邑考扶灵回到了西岐,姬发领着一大堆人在城门口迎候。
不对比不知道,和明显消瘦红肿着眼圈的伯邑考现在一起之后,大家才看出来真正的伤心是什么样子。
原来,姬发那种伤心只是明面上的,大公子伯邑考这才叫发自灵魂深处的伤心。
姬发一看自己在外观上居然落了下乘,狠心在大腿上一掐,一个趔趄扑倒在姬昌的棺椁前嚎啕大哭。
只是在场众人已经对伯邑考的伤心模样印象深刻,现在看着姬发哭,怎么都觉得假。
伯邑考赶了这么些天路,再加上伤心郁结吃不好喝不好,现在能站在这里可以说是拼尽了全力在勉强支撑,若是不受什么外界感干扰还好,现在姬发这么一哭,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头马上就要炸开似的。
于是他伸出双手去搀扶姬发,说道:“二弟还是小忍着伤心,将父亲和母亲恭迎回城中要紧。”
姬发为了将戏做足,伸胳膊推开了伯邑考伸出来的双手。
谁知,姬发这么一推,伯邑考的身子摇晃两下后竟然向后倒了下去。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伯邑考的贴身小厮初七上前接住了他的身子,并高声喊着杜太医。
杜太医?
现场所有人同时心道这怎么还有太医呢?难不成是从朝歌一路跟过来的?
别说,他们还真都猜对了,因为杜康扛着个药箱子急慌慌跑了过来,一看伯邑考双目紧闭的样子就大声道了句不好。
你要问这声音有多大,反正是将南宫适都惊了一个激灵就是了。
就见杜康将两根手指往伯邑考手腕上搭了片刻,然后就催促着赶紧将伯邑考抬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去,他要马上施针救人,晚了可就了不得了。
初七年纪不大,看到伯邑考这个样子简直都要被吓哭了,一把拉住杜康的手道:“杜太医,我家公子怎么又晕倒了啊?”
又?
众人心想难不成大公子已经晕过一次了?
“杜太医,公子都晕了这么多唉了,你就不能想个稳妥的法子吗?”
哎呀呀,好多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杜康立刻就好心的给了她们解答。
“大公子伤心过度,又不吃不喝的,这病根儿在他身上,我再有本事,也只能治标不治本!小初七你就别再废话了,快些找个安静地方是正经。”
姬发一边哭父亲,一边又要吩咐人赶紧将兄长抬到个稳妥的地方去,真心累啊。
伯邑考这么一晕,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姬发那边倒是没什么人注意了,真是恨得他几乎要咬碎满口的牙。
散宜生一看这情形,赶紧伸手将姬发拉了起来。
“二公子,再耽误下去也美什么好处了,趁着大公子晕倒,你赶紧扶灵进城。”
姬发一听是这个道理,自己扶灵进城,百姓们见不到伯邑考会怎么想那自己可就不管了,于是他一骨碌就爬了起来,使劲儿在眼睛上揉了一把,成功揉出来一双兔子眼后,扶着姬昌的灵柩率先进了城。
西岐虽然只是殷商王朝的一个封地,但封地不可一日无主,于是在姬昌的后事办妥之后,究竟谁做下一任西伯侯就成了最紧要解决的问题。
按照道理说,继任西伯侯应该是姬昌的长子伯邑考,但是,就在大家差不多都默认这个事情的时候,散宜生清了清嗓子站了出来,面对着众人说了声且慢。
南宫适和他一唱一和道:“散大夫,你站出来做什么,可是对大公子继任西伯侯有什么意见?”
散宜生道:“不是我又意见,而是按着规矩,想要验看一下西伯侯代代相传的信物玉扳指。”
按着西岐的规矩,这玉扳指都是在老侯爷去世之前亲手交给新任侯爷的,根本不需要任何验证,所以南宫适反驳散宜生道:“怎么,你不相信大公子?”
“不是我不相信大公子,而是这次老侯爷他……唉,我们这里并没有任何人看到大公子从老侯爷手中接过玉扳指,看看也不多,各位,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确实有些道理,于是好多人赞同散宜生的话。
南宫适也变了话音,对伯邑考说道:“大公子,散大夫说的有理,不是我们不相信大公子,而是这玉扳指确实重要,还请大公子将玉扳指请出,让我们一观。”
经过了几天的修养,伯邑考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至少不再那么消瘦苍白到有些吓人了。
见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自己身上要看玉扳指,他便点了点头,唤了声初七。
就见初七端着个小托盘走了过来,正中间盖了一块红布,看形状,盖在红布下的就是那玉扳指了。
姬发摸了摸躺在自己怀中的宝贝扳指,心道你敢弄个假的来糊弄,我就当众揭穿再将你赶处西岐,永远抖不许再回来!
初七恭敬的将托盘递到伯邑考面前,就见伯邑考小心拿掉上面的红布,露出下面翠汪汪的一只扳指道:“这就是父亲亲自传给我的信物,大家都知道,只要将这扳指放在碗中加满水,翠色会一点点晕满整只碗,下面还请诸位当场验证。”
姬发摩挲着怀中扳指的手忽然就顿住了,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一点点吞噬了他,验证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就忘了呢!
散宜生也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倒是南宫适脸色不变的让人端过来一碗水,亲自将扳指放了进去,然后将一碗翠色端到散宜生面前道:“散大夫,你可看清楚了。”
散宜生啊了一声,伸手指着南宫适道:“你……你……”
“散大夫都高兴的说不出话来了,看来这扳指确实是真的。”南宫适说完这话,高举水碗跪在了伯邑考面前,并口称侯爷。
伯邑考将玉扳指从水中捻出,看了姬发一眼之后慢慢带在了手上,然后转身登上了主位,并端端正正的坐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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