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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秋华曾经是东莞裕元鞋业制造厂内部报刊的编辑,她找到管人事的部门经理,就把妹妹安排到六厂的包装车间,工厂管吃管住,每天加班加点干到夜十点,月薪可挣二千上下。工人拿记件工资,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包装一双鞋才一角钱,包括剪线头,塞内填纸,系鞋带,叠袋子,装鞋盒,捆箱扎包,推送入库。一天要包装八百双,拼命干活,指纹磨没,腿脚站肿,吃苦受累,才挣得到钱。

    在工厂打工,虽说不交押金,但要压工资,第一个月不发工资,等到第二个月最后一天,再发第一个月的工资。袁春花等有稳定的经济收入,就按月寄钱回去,不仅孩子的抚养费,还包括丈夫的生活费。她只留一百元零用,吃食堂的清汤寡饭,不上餐馆,不吃宵夜,住喧闹的集体宿舍,不租单间,不买新衣服,不出厂去玩,省吃俭用帮老公养家糊口。

    可袁春花毕竟是母亲呵,怎么不想孩子?提起就失声痛哭,悲戚戚,凄惨惨。

    袁秋华了解张家的情况,都不敢跟妹妹说孩子的事,甚至不知该怎样劝慰。

    袁春花是寡言少语,真诚本分的人,她没有野心,嫁给工人,只想过一份平静安稳的日子,即使摊上了个样样争先的活祖宗,样样都要第一的姑奶奶,她还是能忍让则忍让,能退避则退避。她也不是抵制老人非要孙子不可的想法,只是无意现在再生,三个孩子负担够重了,丈夫又下了岗,再生几个,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她也不怨恨婆婆偏心带外孙,只要家庭条作允许,哪个母亲不愿意抚养幼儿?

    她知道,孩子婆婆不可能不接手照顾,没什么不放心的,但又怎能不日思夜念,牵肠挂肚?

    袁春花在县城,本是轻工机厂的锻造工,锻造也是技术活。因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只有暂时做包装工。包装不需要多大技艺,生手甚至不必培训,组长一教就会,做上几天就是熟手。这个裕元鞋业制造厂,在高步镇的低涌,稍潭,上江城,各有三个分厂,生产出口日本的运动鞋,出口欧洲的旅游鞋,出口美洲的休闲鞋,有员工五万人,在东莞的黄江镇还有裕成鞋厂,在珠海的吉大还有宝成鞋厂,中山的三乡还有宝元鞋厂。虽然准时发工薪,但管理制度严格,稍有不慎,便会被罚款,进车间没穿工装,工鞋,罚十元,下班台面,地面没打扫,罚十元,货品没归类摆整齐,罚十元,聊天喧哗,罚十元,吵闹打架,罚五十元。每到月底发薪,员工就发现自己因迟到,早退,共超过十分钟,被扣了五十元全勤奖,因请假超过三天,被扣了一百元工龄奖,因不良品超过5%,被扣了底薪三百元。

    一间宿舍八人同住,摆四张高低床,怕员工用电饭锅煮饭,电磁炉炒菜,没有插座,阳台是卫生间,冲凉,洗衣,方便的地方,为省电没有灯。食堂的伙食,除了饭,荤菜是肉丝炒时疏,土豆,辣椒,豆芽,莴苣类,素菜是青菜,白菜,萝卜,冬瓜,南瓜,豆腐,打轮回,汤是老三样轮流,猪血海带,蛋花紫菜,鸡架菜末。为鼓励员工加班,厂里给加班员工加餐,吃鸡翅,喝牛奶,下班发面包,当夜宵。

    一整天呆在晦暗不明的封闭车间,呼吸着胶水,皮革,塑料,盒箱,汗腥,脚气,与高温潮湿的气候,混杂融合的又臭又毒的空气,从事精细慢作的包装,连续上班八小时,再加班三小时,袁春花感觉自己视力模糊,头晕,恶心,且又饥饿又饥渴,机械性的重复劳作,已让她累得崩溃。回到宿舍,她脸色苍白,精神恍惚,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连清洗的心情都没了,爬上床,倒头就呼呼大睡过去,犹如死人一般。

    员工的行动,并不自由,干活组长盯着你做,管得很严,稍有不符,便要求返工,即使已经入库,只要检查出毛病,就会退回车间,必须整箱返工,整车货柜返工,甚至整笔订单返工。返工,既没计件工价,也没计时工资,免费不说,还要罚款。若是有事请假,你的那些货,不能堆积在那不包装,耽误订单的出货期限,你要掏现钱,央求别人代班,帮你完成你的那份活。人活像被囚禁在牢笼中的野兽,只有尺寸空间,没有任何回转,盘旋的余地。次日上班,她心里开始盘算,怎么离开这个岗位?

    普工不如蓝领工薪高,体力活不如技术活挣钱多。在鞋厂,针车工每月能挣四千,工薪最高,高车又比平车挣钱多。袁春花知道,简单易懂的手工活,加班加点的辛勤劳动,比学赶帮超的争抢,并不会让人变富,自己应该花最少的时间,利用知识和技能挣到更多的钱。贫寒的家境,让她不得不忍耐着做下去。

    直到半年后,领到过年福利,年终奖,年假红包,开工利是,她便跳槽去了寮步镇的模具厂,月薪能拿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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