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蓝衣少年扬了扬手,腰都没弯,草草打了个招呼:“落英见过圣王。”转脸对着寄城,冷冷打量两眼。他身量高过寄城,不肯正眼瞧他,一副眼角漏风的样子。
“刚听着什么‘新王候选人’,让人烦躁,谁倒是稀罕!但是,你,成王?有没有问过我?”那蓝衣少年姿态娴雅,声音温文,却语出惊人。
原来是他!刚才那个与我对视良久、容颜如玉的蓝衫少年。如此英秀美人,却恁的骄纵自大、目中无人!
“落英,圣王在此,你又不懂事、发小儿心性了。”那蓝蔷堡名唤敲月的女子软语提醒,眼角眉梢皆是疼爱。
“我族上渊源,圣王怎会不知?我有此说,想来圣王定会体恤。”落英鼻子轻哼,不以为然。
我紧张地看了黑袍人一眼。尊为王者,听得此话,难保他不会突然发难。但黑袍人只是伸手轻握他胸前黑色圣星,一言不发。
“但是,还没上路呢,各路人马就开始闹腾起来,真是一个热闹。表忠心的,”他抬眼瞅了画海一眼,满是不屑,“忙报恩的,”他又扫一眼寄城,淡淡的厌恶,“我若是你,受了这等羞辱,恐怕是要恩将仇报的喔。总之,好玩,终于没那么无聊了,那我就委屈一下自己,陪你们玩儿一场,如何?至于你那个‘成王归来,倾心相报’,”他看着寄城,一脸歉意:“就当个笑话吧,反正——你看着就像个笑话。”
姐姐又羞又恼,一双眼睛气得眼角吊起来,眼珠子亮斩斩盯着落英,咬住下唇不说话。夫人将她揽在怀里,一只手在她肩头上来回轻抚,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大人轻轻抬手,夫人又敛眉不语。
寄城站在落英面前,眼望向别处,不知在看什么,眼睛一眨不眨,睫毛在脸上投下半弯阴影,嘴角含了淡淡一抹笑,仿佛想什么出了神。落英的那番话如同射出去的箭,半路就折羽了,伤不了他。倒是他那族中的大人、夫人,仿佛自己被呛白了,想接腔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一副好没意思的样子。
“那蓝蔷族仗着自己血统纯正、渊源深厚,愈发张狂了。”哥哥在我耳边低声说。“倒是那个叫寄城的孩子,着实能忍。”。
“你怎么看出来的?你不觉得是他耳朵有恙吗,被人如此轻视,甚至是抚养自己长大的大人和夫人,话说得那么难听,你看他,他还在笑呢!”我忿忿说。心里憋着火,没来由地替他生气,嫌他那无所谓的表情,一副任人唾骂、没出息的样子!
“难不成他真是个不堪之人,全被说中?”我气鼓鼓地问。眼前却闪过一张梨涡笑脸,轻扬着下巴,笑言:“喊声哥哥,我帮你。”
“你气什么?”哥哥奇怪看我一眼,说道:“这寄城是怎样人物,不得而知,但他确实是能忍耻辱之人。你看他不予反驳、似不在意,其实他是在用极大的意志力控制他的情绪。你看他头顶发髻之上有淡淡袅袅白雾逸出、身体崩成极纤细僵硬线条,你就知道,他应该是已感到羞辱至极、愤怒至极,他是在用他所有的力量把自己钉在地上、保持沉默。”
“仅凭这一点,他都算是个人物了。”哥哥低声叹道。
我耳听着哥哥的话,眼睛去搜寻寄城的目之所及,心里不由自主地默念:“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
不知是心有感应,还是我意念强大,寄城居然闲闲转头,越过人群,朝我看来。
一接触我眼神,哗——,他的恼怒、无助、害怕、惊惶,再无掩饰,排山倒海,瞬间将我淹没。
我突然怒不可遏。没任何理由。就是见不得谁被围攻,见不得那种可怜的眼神。
想都没想,我手握明珠,默念“腾龙王者令”,但见眼前蓝光划过,一条晶莹璀璨、华丽彪悍的蓝龙腾空而起!众人仰望惊呼,乱作一团。
我冲着蓝龙,指着落英,赌气道:“看到那个穿蓝衫的家伙了吗,还有他、她,”我又指了指黄蔷族的大人和夫人:“教训他们一下,看他们还敢不敢大放厥词、伤我朋友!”
好蓝龙!毫无迟疑,张了大口,潜入人群,再腾空时,巨口中已噙了三人!大厅惊呼一片。
关风、剪雪横卧蓝龙口中,面孔朝下,我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反正我也不在意,倒是那落英,蓝龙只噙了他腿部,头朝下大半个身子都悬在空中,正随着蓝龙的摆动来回晃荡。蓝龙只要稍稍张嘴,落英就会坠下来!蓝龙在空中摆动头部,不言语,只是用眼神温顺地看着我,等待我的指示。落英的头在人群上空划过,所到之处,有人惊叫,有人屏息。喧嚣慌乱中,我听到一个女人尖利颤抖的声音:“敲月恳请圣王救我落英!结束这失控局面!”
失控?我倒是觉得心里很痛快!
“美意,玩儿大了。让蓝龙放他们下来。”哥哥低声急说。
“我——”刚一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我的手臂就被什么东西拽住,腾空而起!
是落英!他在晃过我头顶的一瞬间,突然暴起,伸长胳膊,拽住我,将我带起来!这下可好,蓝龙衔着他,他又拽着我,我俩都荡在空中了。
圣殿大厅中簇拥的人群一下子变得很遥远,满眼明晃晃,四壁是繁花,我一阵头晕目眩。脑子中一片空白。接下来……接下来……我应该念几句什么咒语,然后请蓝龙做些什么……什么咒语呢,一时间想不起来了。只有一个明白的感受,就是从我的手臂那里传来的箍紧的灼痛感。有人在死死钳着我的胳膊!
“美意!”下面的人群中有人呼叫我的名字。如果没听错,那是画海的声音。
“美意。美意。”那拽着我的人在我头顶上轻声唤我。我抬头望他。他头朝下冷冷看我。眼神里并无恼怒。深色头发坠下来,浓密长眉插入雪白额角,眉目如画,气息匀净。我迎着他的目光,不说话,只是心中不禁想到,如斯美好少年,却如此心肠冷漠、言语冷毒,真是可惜了。
“果真非凡人也。能调动这样一条大龙。有意思。那就一起上路,如何?”他“何”字话音未落,拽着我的胳膊的手闲闲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