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其志如何？”白老师又问。

    易行路答曰：“某不知其志。”

    白老师仍不死心，又追问道：“观其行如何？”

    易行路答曰：“可见，不可知。”

    白老师连发三问，易行路一问三不知。

    白老师重新沉默。

    易行路也无言静坐对面，看着早已物是人非的妖国之君。

    易行路是个奇怪的修者，他当年曾直言进谏，力劝白老师废除妖族传承已久的恶劣等级制度，并且预言若不废除等级制度，妖族将来必亡于此。

    当年白老师没有采纳其谏，只把易行路当成一位精通诗词的伶人，认为其是醉酒之后胡说八道，不以为意。

    白老师时隔多年之后再见易行路，恍然想起三大妖国竟然真被他言中，被来自最底层的黑山魔君全部推翻。

    时隔多年，易行路和白老师再相见。他还是他，白老师却已不是当年那位雄才大略的妖族帝王。曾经势力强盛繁荣兴旺的天狐神城，也只剩一点残垣断壁和一捧黄土。

    这世事变幻，还真是令人唏嘘。

    忆往昔，一为君一为臣。君臣奏对，和歌同游，也曾传为天下佳话。

    而今，白老师虽然已是亡国的妖君，但他依然有着帝王的思维，突然再次发问道：“你可去过大奎妖国？”

    易行路被白老师这一问，恍惚间，觉着自己又回到当年在天狐神城时，君臣奏对的场面，不由自主答曰：“圣明无过皇上，我已去过那大奎妖国。”

    “如何？”白老师立即追问道。

    “其国主雄才大略，颇具枭雄之姿。”易行路道。他给了大奎国妖王一个相当不错的评价，至少比封霄云强多了。

    “哎……”白老师听罢，长叹一声，不愿再多言其他。

    霜天城外，一名金丹期大妖带着一名小妖奴自东边而来。

    “大奎圣瑞皇帝钦差至此，霜天城城主速速出来接旨！”小妖奴站在霜天城外，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霜天城大吼道。

    这一声吼，霜天城内听到的小妖们顿时变得心慌意乱，心里各种杂念纷纷冒出了头。

    易成仙知道事情严重，亲自来请示封霄云。

    “什么大奎圣瑞皇帝？让奔狼怒嚎去把那钦差抓来我看看。”封霄云随口说道。

    易成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又问了一遍。

    “让奔狼怒嚎把那钦差抓到这儿来！”封霄云重复又说了一遍。

    冒牌货居然打上正牌家门口来了，好大的胆子，还有没有王法。

    奔狼怒嚎如今已经晋升坤阶，战力强悍足以轻易碾压这个金丹期大妖。

    金丹期大妖不远万里而来，正等着霜天城里的妖族蜂拥出来迎接圣旨呢，结果热烈欢迎没等到，就等来迎头一顿胖揍。

    奔狼怒嚎领会了封霄云给他的那个眼神，真下了死手。上来直接召唤先祖狼魂附体，化作一头荒野巨狼，一口就把这位钦差特使给按在了地上。

    金丹期大妖，虽然听着不算如何，那是因为封霄云现在站得太高。在任何一个仙门，金丹期真人都是能说的上话的强者，绝对不可小瞧。

    妖族如今四分五裂，苟活在荒山野岭穷乡僻壤里，罕少有修真的妖族能够在各大仙门正派的追捕下侥幸活到现在。一位金丹期妖族，便是妖族罕见的强者。

    那位圣瑞帝这次派一名金丹期手下前来霜天城宣旨，足可现其真心实意。

    只是圣瑞帝不清楚封霄云的为人。虽然传说中这位霜天城主待妖族极好，不惜重金采买年老体弱的妖族去霜天城养老，但那并不意味着封霄云会对他这位妖族皇帝气。

    由于幼年时的亲身经历和在炎夏朝的亲眼所见，封霄云对那些自诩高高在上的权贵从没有什么好观感。

    于是，堂堂大奎妖国的钦差，满怀诚意怀揣圣旨而来，就这样被迎头一顿胖揍。

    “我是大奎国钦差特使，你们如此对我，就是蔑视皇上，形同造反！”虽然被五花大绑，但妖族特使嘴上仍端着皇帝钦差的架子不放。

    “你来有什么事？”封霄云抬手示意奔狼怒嚎把他放到栈门口，问道。

    奔狼怒嚎故意用劲儿把这位钦差往地上一掼，摔得他哎呀惨叫一声。

    “你们敢这么对我，就不怕将来我大奎国荡平你这小小霜天城！”这位钦差没想到自己堂堂大奎妖国圣瑞皇帝的钦差，到了这传言中妖族聚集的霜天城，非但没有受到热烈欢迎，反而先被痛揍一顿，然后又像案犯一样给捆了起来。

    “掌嘴！”封霄云一点也不跟这位钦差气。

    啪啪啪，奔狼怒嚎二十个大嘴巴子抽下来，这位金丹期大妖终于重新想起了该怎么说话，因为他刚才看清了栈里那个店小二模样的人。

    “圣……圣使……您怎么在这里？”看清封霄云之后，这位金丹期大妖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或许是因为嘴被抽肿。他曾经去过第六大陆炎夏朝，是当面见过圣使的。

    冯倚山上来搜出这名大妖怀中圣旨，递给封霄云。

    封霄云打开大略扫了几眼。

    圣旨写的工整，骈四俪六，文采不错。圣旨里，圣瑞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哭诉妖族被欺凌数百年，气数已经临近微末，若是再不抱团一齐，恐真有灭族之祸。然后圣瑞帝又隐隐约约威胁道，若是在这个妖族复兴的关键时刻不团结，谁就是妖族的千古罪人。最后圣瑞帝又重提平西王之事，并且允诺，只要封霄云每年上供一笔巨额财富和十万名妖奴，他就给予封霄云全部的割据实权。最后这一句，才暴露了圣瑞帝的真实意图，他想白白凭一道废纸，每年从封霄云这儿捞走巨额财富，还要十万妖奴。

    封霄云看完，冷冷一笑，一道光火把圣旨烧成了灰，对着圣瑞帝的钦差道：“你回去告诉那个伪帝，他想怎么折腾随他，只是别来惹我。”

    挥挥手，封霄云示意奔狼怒嚎松开圣瑞帝的钦差，放他回去。

    当晚，白老师急冲冲找到封霄云，道：“你怎可放那钦差回去，他可是识得你的真实身份，此刻万一你身份暴露……”

    “老师，这不是你一直所期望的？”封霄云对自己身份暴露所带来的后果似乎一点也不担忧。

    “此一时彼一时！”白老师急道。

    “老师稍安勿躁，且看我的手段。”封霄云胸有成竹道。

    白老师本来还要再说什么，眼见封霄云如此自信，也只好作罢。

    妖族钦差使节回到大奎妖国，立即将封霄云的事情秘密上报给圣瑞帝。圣瑞帝听到那霜天城城主居然是真正的妖族圣使，顿时慌了神，那副装出来的英明神武模样全部不见，急匆匆屏退左右单独进入一间密室，对着主位上那张空空的椅子就跪了下去。

    “神姬上使，还请助我！”圣瑞帝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着乞求，“那霜天城城主竟是我族圣使，这……这……”

    “哼，你若再不奉神姬之命擅自行动，该当如何？”空无一人的密室突然充满紫光，光中一名身着紫衣的女子显出身形，厉声呵斥圣瑞帝，毫无上下尊卑。

    “自此以后，再不敢违逆神姬之令，若有违此誓，叫我受千刀万剐之刑。”圣瑞帝忙不迭说道，简直低三下四，哪有什么帝王模样。

    “你附耳过来……”紫衣女子像唤狗一样将圣瑞帝叫至身前，低声吩咐一番。

    三天之后，玄应门不知从哪儿买到一大批年轻健壮的妖奴，有男有女，还有一批妖丹，以及其他各种奇珍异宝。因为这一年来霜天城卡断了天下妖奴买卖，玄应门消耗速度极快的妖奴有些供应不上，得到这一大批妖奴之后，终于得以缓解需求。

    与此同时，大奎妖国派出几名金丹期大妖率领着部分小妖四处劫掠，全部被玄应门的降妖真人埋伏个正着，一个不拉全部杀了。

    大奎妖国内，曾在第六大陆见过封霄云的几个金丹期大妖，就这样不明不白没了。

    随后，玄应门召开正气盟大会，在大会上公然宣布，他们找到了妖族降临的圣选之子，就是大奎国圣瑞帝。玄应门的这番话，无异于向整个天下承认，大奎国圣瑞帝就是真的妖族圣使。

    此次大会由玄应门七大弟子之首，司马粲亲自主持。掌门司马玄正在闭关，无暇主持会议。

    整个震旦大陆一时哗然，妖族圣使就是大奎国皇帝这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传遍整个大陆。

    霜天城接到这个消息时，正在过年。

    白老师出乎意料，这次并没着急，他决定袖手旁观，看看封霄云如何应对这个危机。

    在一家栈住下的至易门易行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捏了捏乱糟糟的胡子，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意，同样等着看那个店小二如何应对。

    易行路前脚到达霜天城，后脚大奎妖国特使就来到霜天城，很难说他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什么风声。

    封霄云的反应让所有人都失望了，或者说他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听到这个消息，封霄云第二天继续当他的店小二，肩膀上搭一条白毛巾，打扫栈，擦桌子抹板凳，开门迎。一家栈由于经营惨淡，过年也不能关门歇业。

    大管事易成仙见封霄云全无反应，以为报信的妖奴没说清楚，找到封霄云当面亲自又说了一遍。

    “有何可忧？只要他们不惹我，我也不惹他们，彼此相安无事即可。”封霄云答得有些像童话故事里才有的情节。

    “东家！”易成仙急了，你再不交点底，霜天城就要散架了！现在那个大奎妖国已经坐实妖族正统地位，你还怎么统领手下的妖族。

    易成仙也是有些急昏了头，忘了那些妖族和半妖都是封霄云的奴仆。封霄云一直坚持所有妖族必须签订身契成为他的奴仆，这时显出了作用。此法虽然有暴君之嫌，但现在却显出了优势。大奎国皇帝你自称是妖族正统，是又如何？

    “哦，大不了我亲自去一趟，把玄应门和那个大奎妖国一发杀个干干净净。”封霄云说的十分平淡，但让人听起来就像是个喝醉了酒的人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每一个童话故事背后，都是血淋淋的现实。狮子只有在吃饱之后，才会和绵羊和平相处，但此时并不意味着绵羊已经脱离了狮子的食谱。

    封霄云交的底，吓坏了易成仙，也吓坏了他师父易行路。

    九点多，还有一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