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萧瑟,一场大雪过后,满天乌云尽皆消失不见,天空晴朗熠熠万里无云。
朗朗苍穹之下,是一片无垠的皑皑雪原。
在厚实的积雪上,王心明元帅统领数万朝廷禁军主力以惊人的安静迅速摆开阵势,准备在这片雪原上与叛军决一雌雄。
迅速列阵完毕,数万禁军兵卒就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随时准备亮出锋利的爪牙撕碎挡在它面前的任何对手。
一头高近两米头戴狰狞护具的奔狼不安地张开巨大的狼吻,敏锐的兽类直觉告诉它,一个巨大的危险正在逼近。
如林的枪尖在地平线的另一边突然出现,接着就传来整齐的步伐声。宁王叛军新锐长枪营,率先出现。
根据间子冒死发回来的绝密军情,这个长枪营是那员白袍敌将亲自操练。此人不光统兵打仗智计百出所向难挡,练兵也同样厉害!这长枪营统共在白袍敌将手里操练不过半月,却如同脱胎换骨一般,成为叛军中战力数一数二的精锐步卒。
两军交战数次,这长枪营数次皆以少战多力挡朝廷近万奔狼骑兵冲击,让大帅王心明头痛不已,却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对付。
此刻看到叛军又拿这支长枪营打头阵,大帅王心明不由眼皮一跳。
好在大概是时间仓促,这支训练出来的长枪营规模不大只有三千余。紧随其后的,是一位胯下骑着纯白异种狻猊兽,身穿一套玄银白光铠,面带狰狞兽首银面具,披玉白战袍的敌将。此将高坐狻猊异兽之上昂首挺胸威风赫赫,一出场风采就遍盖全场。
朝廷诸将却没被他这绝世的风姿所迷倒,他们深知此将一身本事绝不在其朗逸的外貌之下,甚至更有超出。
自从这员白袍敌将出现在叛军阵中,朝廷大军的攻势就接连受挫,战至今日朝廷所有大将皆在其手下遭受重挫。如今只远远见到白袍敌将,炎夏朝在场将军们心尖就止不住齐齐一阵颤抖。
敌将这副打扮,自然招眼非常,封霄云第一时间立即也注意到了他。
“你仔细看,那将便是叛军中极其厉害的白袍敌将。”王心明手指敌将,压低声音嘱咐身边封霄云一句。
在这员白袍敌将身后是叛军的步卒大部主力,而后近万奔狼骑兵在侧翼矮坡顶出现,居高临下狼视朝廷一方,随时准备凶狠扑下来厮杀。
叛军出现之后立即开始布阵,但从始至终最为重要的修者所组成的那个营,却一直没有出现。
单一修者在战场上若非帝阶很难有大作用,但宗阶大成至王阶的强者若是聚集起百人以上,那铺天盖地的四灵气秘术一起使出来,靠着大面积覆盖式攻击,就能对普通兵卒造成巨大杀伤,从而起到扭转战局的关键作用。帝阶强者由于身份尊贵,在军中都是自领一军的大将。
宁王这些年一直在筹备叛乱,暗中斥巨资收买大量宗阶王阶强者为他卖命。在与朝廷交战初期战事不利的情况下,全靠这些修者的力量,宁王叛军一方才不至于输的太惨。
自从那员白袍敌将出现之后,这些修者在他手下更得到巧妙灵活的运用,数次在关键时刻插入战场,成为扭转战局战胜朝廷大军的最后一块筹码。
故此王心明今日对叛军的修者营是格外提防一手,谁知这叛军白袍将领更加棋高一着,居然直接将修者营藏匿起来。
说起来这员白袍敌将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整个炎夏朝从未听说何时诞生出一位如此年轻的名将。观这员敌将年龄不过二十多岁,如此年轻用兵却如此老辣真是世所罕见。
王心明在军中多年,早已见识过整个天下不知凡几的名将,凭借自己多年征战的经验,他将这些将领按照统兵作战能力高低分为五等。
第四等将领,熟读兵书却不知变通,到了战场上只知一味生搬硬套书中话语,所谓纸上谈兵。此等将领统兵尚可,但绝不能御敌作战,战则必败。
第三等将领,熟读兵书同样不知变通,但此类将领却很有自知之明。此等将只会结硬寨打呆仗,以不变应万变,虽然被动死板只擅防守,却也堪一用。
第二等将领,熟读兵书略知兵事无常变化,可惜却因之自视甚高。虽也可称良将,但极易因小胜轻敌冒进导致大败,用之需谨慎。
第一等将领,熟读兵书熟谙战事,对兵势运用变化之妙存乎一心,胜不骄败不馁,可谓百战良将也。
在第一等之上,还有一等称为天纵之才,此类将领数百年难得一见,虽常在书中见闻,现实却甚难相遇。此类将领不需读兵书,或只看一本兵书就能触类旁通,天生就深谙统兵作战之道。而且对这类天才将领来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是无稽之谈,他们一生百战百胜从无败绩无人能挡所向披靡近乎无敌。此类将领唯一的对手,就是寿命。只有寿命才能阻止这类将领去连续不断取得胜利。
在敌军中那员年轻的白袍敌将出现之前,王心明一直以为书中所记述的年纪轻轻却百战百胜从无败绩的将领都是后世学者杜撰,根本是无稽之谈。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道最为无常,焉有百战百胜之理?他统兵多年,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天才将领。
很显然,现在宁王叛军中这员白袍将领,就是王心明平生只见过一次的“天才将领”。在这位白袍敌将横空出世之后,王心明不得不将其评为一等上,甚至自愧弗如。
王心明自从领军以来,所经历大小仗没有三千也只多不少,然而面对这员白袍敌将,二人交手数次王心明却处处被其钳制极为被动。若不是宁王叛军战力堪忧,王心明此刻恐怕连相持的局面都维持不住。
“天纵之才,果然是天纵之才。”
炎夏朝数万大军的统帅王心明此时此刻一双虎目微眯,看着面前的叛军一言不发,身边诸将不知大帅在想些什么。
双方大军各自就位,战场上瞬间安静下来,数万人静得连呼吸声都被压到了最低,唯有寒风鼓动战旗喇喇作响。
咚咚咚……一通战鼓响。兵力劣势的叛军一方却率先发动攻击。
只见那员白袍敌将一催胯下白玉狻猊,缓缓走进两军之间的雪原来在朝廷数万禁军面前,高高扬起手中兵器,直指朝廷所有人。
千万年来炎夏朝国策以强者为尊,由此也形成一系列习俗。比如两军交战,双方军中的大将必要先在阵前搦战捉对厮杀一番。战胜一方往往因此士气大振,从而一举奠定胜局。战败一方经常被士气大胜一方大军乘胜掩杀,导致大败。
宁王叛军中那名白袍敌将显然很懂得利用这条炎夏朝特有的传统战场习俗,来弥补己方战力的不足,意图藉此在开战前为己方添一份士气,增一分胜算。故而军阵刚一摆开,他就迫不及待驱胯下白玉狻猊前来搦战。
手持神兵势披靡,喝问诸君敢战否?
王心明看着气焰嚣张的那员白袍敌将,再看一眼己方诸将诺诺不敢应战,不由再次心生感慨:“上天果厚此人乎?”
双方交战至今,王心明手下八名王阶大将都在这白袍敌将手下吃过亏,此刻谁也不敢再去接战。
大伙都是当将军的,此刻面对敌人搦战却不敢应战,心里自然感到窝火不已,却又都不敢再上前送死。那员白袍敌将战力强悍之极,甚至以一敌三仍战而胜之,至今有两位将军还在营里躺着生死不知,这会儿谁还敢接战?前不久大帅王心明为了战胜这员白袍敌将,连以三战一这种丢脸的方式都默许了,结果还是不能胜之。炎夏朝诸将现在对手这白袍敌将,是既无底气又无脸面,只能任其在阵前来回叫嚣高声搦战。
白袍敌将单人单骑威风凛凛立在阵前,身后护卫亲兵连连高声叫阵。朝廷大军一方明明兵力占优,数万人却无一人敢应战。
名帅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
其实王心明的心腹军队定北军中有数位帝阶强者皆可与之一战,可惜这次平叛陛下只允许他调用帝都临澜城的禁军,定北军高级将领一概不许轻动。
现如今几员帝阶强者大将皆不在场,禁军中又无帝阶强者,王心明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因作为拱卫帝都临澜城的禁军,皇帝不允许禁军中有帝阶强者为将,临澜城内所有帝阶强者皆归皇家管辖专职拱卫帝都,不属军中。
守卫临澜城的帝阶强者在炎夏朝地位十分特殊,只有皇帝有权调用他们。而在某些特殊情况之下,甚至是皇帝也无权调动这些帝阶强者。其中一种情况,就是皇位更替之时,从老皇帝死的那一刻开始,一直到新皇登基大典结束,新皇坐稳皇位为止。这段时间内,临澜城帝阶强者不会听命于任何人,只会忠实执行守卫临澜城的职责防止外敌侵入。
之所以有这种奇怪的规定,是因为之前上万年时间内炎夏朝发生过很多次禁军大将帝阶强者参与皇室帝位传承的事件,导致每一次皇位传承结束之后,帝国所拥有的帝阶强者数量都大为减少,帝国实力被极大削弱。最危险的一次,新皇登基之后,北方蛮族联合妖兽异人族入侵,趁着炎夏朝缺少帝阶强者守卫,一路攻城拔寨直接糜烂万里杀到临澜城下,差一点就将临澜城攻破。
从那次差点国家破灭宗庙毁绝的事件以后,炎夏朝代代皇帝就开始有意识避免帝都守卫临澜城的帝阶强者们参与到皇位争夺中,着手将帝阶强者脱离禁军,单独归皇室统御,慢慢形成了今天这一规定。
总而言之炎夏朝万年国祚延绵至今,诸多为了国祚稳定的国策一起作用,导致了现在禁军面对这位白袍敌将的尴尬局面。
军中只有自己一个帝阶强者,在别无选择之下,王心明只得偷偷目示封霄云。
封霄云会意立即按照事先排练的话高声喊道:“大帅!待小将前去与他一战。”
不料没等大帅王心明按照事前安排的台词假装质疑封霄云,他身边一名目光阴狠,面上有一道巨大伤疤的将领立即开口喝问道:“汝是何人?”
封霄云实话实说道:“粮秣营一名督粮校尉。”
这位疤面将领当即大怒道:“莫非我军中无人乎,汝一小小督粮校尉也敢口出此等狂言!”
“快快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子。那敌将乃是帝阶强者,你一个小小督粮校尉岂是他的对手!”一名曾经败给那白袍敌将的大将同样也感到有些羞恼。
“堂堂数万禁军,居然派一末流督粮校尉前去搦战,若是传扬出去岂非让天下人讥笑我堂堂炎夏朝军中无大将!?不可,大帅万万不可让这小小校尉前去接战。”又一名大将用非常不满意地语气说道,不用问他也是那白袍敌将手下败将。
唯有李孤城曾亲眼见识过封霄云的战力,对他很有信心。尽管李孤城也曾败给那员白袍敌将,但为了大局着想,他还是仗义发言力挺封霄云出战:“诸位将军莫恼。我见这位督粮校尉面貌堂堂气质不凡,上得阵前想必那敌将也不知其底细。需知刀枪无眼,沙场乃是生死所在,吾观这位校尉如此信心十足主动求战,不似虚言无能之辈。”
“姓李的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暗讽我等皆是无能之辈?!”众将齐齐大怒。
李孤城一不小心说错话,场面顿时更加糟糕。
王心明一抬手,制止诸将沸沸扬扬的议论声叫骂声,沉声道:“我身为主帅不可轻挫麾下锐气,封校尉汝既信心十足不妨上前一试。料敌将如何能知你是我军中一员校尉。此人乃是雍王大力推荐与本帅,想必其有过人之处,诸将不必多虑。”
禁军都是在临澜城外围皇帝跟前混日子的,听到未来皇位继承的大热门雍王也看好这小小督粮校尉特意推荐给大帅,随即就住口不再争辩。这些禁军将领行军作战的本事或许差着一筹,但久在皇城根下混日子,察言观色揣摩上峰话里深意的本事倒是滴水不漏。他们一听王大帅这话,立即就明白过来。
朝廷大军终于应战,旌旗挥动,战鼓雷雷,万人军中缓缓从中分开。
封霄云勉勉强强骑着奔狼兽出去迎战。他之前虽然骑过这种奔狼兽一次,但直到现在也并不很熟练。
一方率先搦战者,胯下骑着异兽白玉狻猊身披亮银白光铠器宇轩昂威风凛凛气势昂扬。一方被迫派一名督粮校尉应战,颤巍巍骑一匹普通奔狼兽感觉好像随时都要从上面掉下来。
双方尚未交战,高下已判。
诸将看封霄云这幅模样,纷纷扭头看一眼王心明大帅,脸上神情不言而喻。
王心明看着封霄云的模样,顿时心中一阵阵后悔,自己方才力排众议派他应战是否太过草率。
封霄云强忍颠簸抓牢缰绳来到敌军白袍小将面前,努力做出气势十足的派头,高喊道:“呔!那贼将休要猖狂,待某来与你一战。”说完,封霄云就忍不住在心里苦道:王大帅这都给我安排了些什么词儿,怎么跟唱戏的戏文一样。
王心明这也是无奈之举,他虽然久征沙场威名赫赫,可其实是一位沉默寡言的统帅,为人并不会说什么狠话。他也不需要说威风话来增强自己的气势。王心明征战多年一身百战杀伐之气早已精纯若实,随便往那儿一站就能震慑对手。
而此战为了使得完全是新兵模样的封霄云能在气势上相较那威风赫赫的白袍敌将不差太多,王心明不得不绞尽脑汁为封霄云想几句威风凛凛的话。最终挑来挑去,王心明选中了戏文里的词儿,毕竟论说话还是编戏的这帮人会说。
“呵呵……”对面那位披挂全副玄银甲袍,戴恶兽面具的敌将忍不住就是一阵轻笑,虽然带着凶悍吓人的面具,但依然难掩他举手投足间流出的那一身风流倜傥。
若不是亲眼见着,谁能相信在满是残刀断剑残肢血污的厮杀场上,两军阵前,还有这一位如此神采风流倜傥极具吸引力的人物。
封霄云凝神戒备,身体表面浮起一层土黄色护体土盾,随时准备开打。
不料此时,此时对面那位神采风俊的白袍敌将突然开口发话:“我见你似是不惯骑战,你胯下不过是一匹寻常奔狼,我胯下坐骑乃是异种狻猊。罢罢罢,今日我见你足堪当我的对手,也不占你便宜。你我二人步战一场,你看如何?”
封霄云完全没料到敌将居然会如此豁达,登时不知该如何回话,也辨不清此话真假,只听这声音倒是诚意十足不似作伪。
封霄云正犹疑不定之时,对面那员敌将却已径直跃下白玉狻猊,轻轻拍打示意坐骑先去一旁等候。
一愣神,随即封霄云赶紧从奔狼兽上下来,这可是他求之不得的好事,自然赶紧同意。
正在观战的大帅王心明看到这一幕,顿时眉头紧皱有些疑惑不解。
其他一干将领也不知为何那员白袍小将会对己方一名小小的督粮校尉如此气。当初他们出战时,那员白袍小将可是毫不留情痛下杀手,若不是自己经验丰富逃的快,早已经像越骑将军赵林刚一样命丧在那狠辣的白袍敌将手中。
其实白袍敌将何尝不想利用坐骑优势将封霄云击败,但他就是不敢。别人不知道封霄云的底细,他作为师尊的大弟子,可是清清楚楚知道与师尊相斗不知多少年月的封霄云的师父是个什么样儿。
那位尊者向来行事不拘正邪而且绝不肯吃亏。明明有时候讲道理好似最明理的圣人,偏又有时候丝毫不讲道理简直比天魔头还天魔头。
那位尊者几百年来统共就收了这一个徒弟,若是事后让那位尊者知道自己仗着坐骑优势欺负他唯一的徒弟,自己恐怕绝没好果子吃。丢命倒不至于,估计会被往死里整的生不如死是很有可能。
毕竟那位尊者之前已经随手撕毁千万年来大家墨守成文的规矩,为了这个宝贝徒弟不顾颜面公然威胁一位帝阶强者(虽然不请老人当日极为秘密地降临一缕意念在临澜城,但此事在他那一级数寥寥几位强者中并不是秘密)。
此刻,不请老人内心偷偷狂呼独白:老夫我是冤枉的啊,家有悍妻偏袒徒弟,我能怎么办,我也只能照办啊……就此一回,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封霄云见对手如此大方气,于是动手前也十分气地一伸手:“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