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像火苗一样舔舐着夏晚柔的周身,这让夏晚柔觉得别扭又难堪,却没有被激怒。上辈子的穆司言,远比现在要过分。
她平静的说道“殿下,请允臣女回兰凰公主身边。”
穆司言就是想要激怒夏晚柔的,在他看来,自己刚刚的行为足以吓哭全临安城的小娘子。然而夏晚柔冷静得出乎他的意料。
他觉得,自己这一拳不像是打在棉花上了,而是打在了虚空,吞噬掉了他所有的恶意,然后轻飘飘的落在夏晚柔面前。
有心机又贤良,像水又像山,穆司言终于知道夏晚柔的违和在哪里,她这个人太过克制,这种韧劲甚至比他手下的死士还要强,根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娘子身上。
“爷。”穆七突然冒了出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短暂的冷凝气氛。
他附耳同穆司言禀报。
夏晚柔敏锐的感知着穆司言气息的变化,确定自己是否依旧安全。
穆司言的神情渐渐变得有些凝重,最后变成若有所思的视线,全落在夏晚柔身上。
夏晚柔不明所以。
然后就见穆司言对着她抬了抬下巴,似笑非笑询问“夏姑娘,不知你对本王的黄梅林有什么意见?”
她脸色微变,立刻明白过来,自己自从进了琅王府,就一直处于对方的监视当中,或者说,这监视,从她离开青重山开始,就没有停过。
她心里微微发苦,既埋怨自己没有早想到这一点,又忍不住替自己开脱,早想到了又如何,黄梅林对她来说是人间地狱,哪怕做再多的心理准备,见到它的一刹那,也不可能表现得面不改色。
心思转动间,夏晚柔咬咬牙,说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发懵的解释。
她一本正经的对穆司言说“殿下,黄梅林是好黄梅林,臣女对它没有意见,是臣女自己的问题……臣女自幼害怕黄梅林,所以看到它会紧张恐惧。”
青娅无语的看向自家小姐,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替她转圜。
穆司言啼笑皆非,见夏晚柔还跪在地上,于是道“你先起身。”
然后好整以暇“说说看,怎么个怕法,本王的黄梅林会吃人不成?”
可不是会吃人么!上辈子自己就进去过一次,便丢了一条性命。
夏晚柔也觉得自己情急之下的说辞太过扯淡,硬着头皮解释道“臣女小时候听爹爹讲过不少花精树魅的故事,越是香气袭人的花,越不正经……不,臣女是说越容易生出花妖来,臣女见识浅薄,失礼了。”
穆司言倒没有怀疑夏晚柔这个说法,因为想不通夏晚柔撒这个谎的必要。他抽了抽嘴角,只觉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活了这么多年,只听说过怕狗的、怕黑的、怕高的、怕水的……这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怕花的。
“你活得也是不容易。”琅王殿下第一次对夏晚柔真切的感到同情。
临安城百姓爱花,小娘子们关于花的节会更是隔旬差月就有一拨,夏晚柔怕花,等于失去了作为小娘子绝大多数的娱乐活动。
穆司言又问“那花园里你不怕吧?”
“不怕吧……毕竟人多,而且都是冰雕。”夏晚柔神情复杂的看了穆司言一眼,她不确定琅王殿下是真的信了,还是在嘲讽她。
寿平院里,雕了七仙女贺寿的黄梨木桌上,摆着一只八卦白瓷玉琮花瓶,中年美妇正拈了桌上剪好的黄梅花枝,一枝一枝的往里插。房间里本来就点了清雅的熏香,让这黄梅花香一搅和,瞬间变得有些刺鼻。
中年美妇却毫不在意,动作优雅而清闲。
“老夫人,花园那边一共来了五位女客,分别是宣威侯府的姚二姑娘,黄侍郎家的黄三姑娘,温小将军的妹妹温二姑娘,米尚书的庶女米六姑娘以及王爷请来的客人,长公主新认的义女夏大姑娘。其中姚黄温米四位姑娘是和公主玩惯了的,倒也没什么,不过夏大姑娘被王爷以您的名义叫了去。”泗儿跪在地上事无巨细的汇报。
中年美妇正是琅王穆司言的亲小姨,琅王府中的仙老夫人,她年纪并不大,也才四十不到的年纪,琅王接她入府把持中馈,明显是要孝顺她的,叫夫人乱了辈分,下人们只好叫她老夫人。
仙老夫人问道“李大姑娘、赵四姑娘、王二姑娘……她们到了没有?”
泗儿一脸茫然,这几位姑娘,根本没有下请帖,也要来的么?
一旁的彩绮上前一步,道“回老夫人的话,李府让人带消息来说大姑娘病了,赵家和王家的姑娘说是身子不方便。”
说完,她不满道“这些小娘子,胆子也太小了些,不过也怪不了她们,外面都传……”
“彩绮,掌嘴!”仙老夫人忽然厉声喝止,她脸色十分难看,像是受了什么打击,看向左侧说道,“公公请回吧,今天的事情,还请如实与陛下汇报。”
泗儿这才发现左侧背光的太师椅上竟坐了一个人正在呷茶。此人干瘦佝偻,看着就有些岁数了,刚建府的时候,泗儿见过他来贺喜,听彩绮姐姐说那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宁公公。
她看到宁公公起身告辞,老夫人亲自送人出来寿平院。
跪在她身侧的彩绮姐姐做了一个掌嘴的架势,巴掌愣是一个没有落在脸上,等老夫人送宁公公出了门,彩绮飞快的起身,掸了掸裙摆,一脸轻松。
泗儿“?”
未将疑惑问出口,老夫人已经大步回来。
她飞快的吩咐“快将这黄梅花丢出去,窗户打开通通风,灭了熏香,用柚子皮泡的水洒一洒屋子。”
宁公公年纪大了,身上有难闻的老人臭,仙老夫人鼻子灵敏,不得不出此下策。
等丫鬟婆子将房间收拾利落了,她才重新看向泗儿,说道“我先前听闻长公主收的这个义女十分漂亮,有多漂亮?”
泗儿想了想,说道“面若桃杏。”
“那且让言儿玩玩。”仙老夫人语气十分的轻松,转身吩咐彩绮,“让人将库房那块鎏金的门牌取出来,很快就能挂上去了。”
“是。”彩绮应了。
然后问道“老夫人,都说金口一言驷马难追,宁公公告诉陛下因为王爷被封为狼王,小娘子惧怕得不敢上门参加冰兰会,陛下就真的会给王爷换一个封号吗?他要是派人去那些小娘子家对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