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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苏州府张
    沌中有一方世界,存在有亿万年,自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第一缕鸿蒙紫气出现后,又过了万年,世界内诞生第一批生灵。

    上古时期人妖混杂,而妖类又分两种:青面獠牙遗蜕未全者为怪;体态轻盈艳如桃李者为精,两者多以捕杀人类为生,将其称之为血食。

    人类苦苦求存,又过千年,有圣人降世,感悟天地至理传下无上大道,人类兴盛,与妖族血拼数场,一败三胜,彻底将妖族打落云巅。

    妖族不甘失败,残兵败将汇聚一起,在妖王带领下升起万妖邪碌大阵,人类赶到时迟上一步,献祭完成,妖族将自身血肉融合一体化为砂砾,散落在天地间。

    自此以后,贪、嗔、痴、慢、疑五毒缠绕此界众生,以煌煌天地为磨,以凡间众生为粟,不经历万千劫难登上天外天,此生必将在血肉大磨中不断沉沦。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上古之事变成了乡野村夫口中的鬼怪奇谈,世人避而谈之,若是说起,总有方正之人站出来斥责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这一日,苏州府外锣鼓喧天鞭炮不停,唢呐声不绝于耳,道路两侧人头涌动,稚童小儿欢笑奔跑,每隔一处有差人维持秩序,时隔不久便有身穿青色新衣男仆,将干果糖糕撒向人群,引得众人争相抢夺,小儿欢呼雀跃。

    有商途经此地,心中诧异,连忙找人询问:“这位小哥儿,不知是哪一家今日大喜,竟引得众人纷纷观礼?”

    小哥不耐,商害他少抢不少糖果,这可是寻常人家难得的稀罕物,故而不悦道:“张家!”

    “噢?不知是哪一个张家?”

    “新来的吧?”

    这会儿青仆远去,小哥儿难得清闲,看着商一脸自豪道:“这苏州府有几个张家?当然是大名鼎鼎的张半城张家了!”

    “原来如此!”

    商恍然大悟,他从千里之外来到此地,人生地不熟,但张家的名号却是早已听闻,传闻张家乐善好施富可敌国,人的名树的影,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心中一动,商又想到另一层,他带着货物来到此地,原本要交易的商家却出了问题,货物无法出售,银钱自是没有,再加上这一路上的消耗,让他差点愁白了头,如果再不想个法子,恐怕伤筋动骨就在这几天。

    眼下倒是个机会,张家大喜,他可以借机登门拜访祝贺,无论后面成功与否,也算是结个善缘,百利而无一害啊。

    想到此处,商连忙从口袋掏出几文钱:“不知这张家的宾礼桌在哪儿?今日恰逢喜事,我也好沾点喜气讨个彩头。”

    小哥儿是又惊又喜,没想到还能遇到这等好事,接过商递来的银钱,小心放到口袋中,这才正色道:“掌柜的有所不知,这张家家大业大,平日素有清名,乃是苏州府少有的良绅。”

    “今日大喜,张家老夫人亲口下令,不管相识与否,不管高低贵贱,只需到府上祝贺一声便可随意入座,吃完饭后还有戏曲杂技供人消遣,请的可是梨花班,苏州府有名的戏班子!”

    商还想再问,却不想人群中传来一声高喊:“快看,新郎官来了!”

    人潮瞬间涌动,商被带的身子趔趄,等他好不容易站稳,眼前哪还有小哥的身影。

    临街的一座酒楼上,有人伸出头看了眼下方,冷哼一声不满道:“这张家好大的阵仗啊,拦路封道聚众喧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真当这苏州府是他家的后花园啊!”

    同伴大惊,连忙左右看了看,又气又急道:“怀远兄,慎言!”

    男子也知失言,端起酒杯一口饮完,重重放回到桌子上,这才压低声音满腹牢骚道:“寄玉兄你怕什么?他张家都敢做,难道还不让人说说么?”

    今日两人相约出城游玩,谁知竟在州府外的大路上被人拦了下来,男子大怒,立刻上前理论,哪知对方根本不理会,任你好说歹说,始终陪着笑脸就是不放行。

    这对男子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他乃苏州府本地人士,家中殷实,前些年又考上秀才,自认为风流潇洒薄有威名,平日里也是众星捧月被人恭维不断,可这张家的奴才,竟敢狗仗人势拦他去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算了怀远兄,张家大喜,你我也是不赶巧选择了今天,待明日,我好好陪你玩个痛快,也算是散下心中的郁结之气。”

    男子哪还有心思游玩,满脑子都是如何报这欺辱之仇,想起今日大婚的主角,冷笑着说道:“这清河赵氏也是狠心人,竟将嫡亲女儿嫁给张家的傻子做妇,可怜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以后要独守春闺做一个活寡妇!”

    楼层骤然一静,男子的声音并不大,但在这安静的环境下却是异常清晰,同伴一脸惊骇,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心中是叫苦不迭,暗恨自己交友不慎。

    男子心中慌乱,越过护栏伸头一看,这才发现接亲的队伍不知何时已经走远,楼下民众们一脸满足,带着止不住的兴奋,和同伴们津津乐道。

    怎会如此凑巧?不知何时,男子额头上生出一层细汗,楼层内其他人眼神诡异,不时有人望来,那目光中带着惊奇、不屑和鄙夷,更深处还藏着一丝丝同情和幸灾乐祸。

    “怀远兄,你醉了,今日到此为止,我们改日再聚。”

    “对对对,没想到几日不曾饮酒,两杯下肚竟有些微醺,寄玉兄说得对,归去归去,”说完男子高声喊道:“小二,结账!”

    “慢着!”

    众人抬头望去,从楼梯处上来一人,身穿朱红袍衫,脚蹬薄底轻靴,来人身体发福,胖胖的脸上一团和气,仿若一直带着笑容:“楚公子,刘公子!”

    “安掌柜?你怎么亲自上来了?店小二呢?”

    安掌柜未答,看着两人忽然问道:“两位公子,是不是今日小店做的饭菜有些不合胃口,惹得二位心中不满?”

    这个问题问的摸不着头脑,两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摇了摇头。

    安掌柜继续说道:“看来不是,那就是小二怠慢了两位公子,礼数没有到位?”

    再傻的人此时也意识到了不对,楚公子勃然大怒,是,他是说了一些不过脑子的话,也相信过不了几天,今日这些话绝对会传到张家耳中。

    但那又如何?他张家难道还能堵住别人的嘴不成?整个苏州府谁不知道,他张家的大少爷是个废物,一个整日痴痴呆呆的傻子。

    再说了,即便是发难,也是张家人发难,你一个酒楼的掌柜在这出什么风头儿?想拍张家的马屁是吧?也不看看我们是谁,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啊!

    楚公子越想越怒,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平白惹出一堆乱事儿,眼下一个小小的酒楼掌柜都敢对他发难,是可忍孰不可忍!

    “安掌柜,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公子的脸色也同样不好看,楚怀远是他朋友,今日在大庭广众下说出那番话来,已是大大得罪了张家,也让他大恨不已,暗暗后悔没听从父亲的劝告,一直与楚怀远相交甚密。

    “好叫两位公子知道,老朽被人叫了二十来年的安掌柜,却不曾告诉大家我的姓氏,我姓张,弓长张,张家的张!”

    楚怀远大惊,不敢置信的指着安掌柜道:“你。。。你是张家的人?”

    “不错!”

    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安掌柜的身子越挺越直,气势也越来越盛:“当年我被老太爷收入家中,并亲自赐名张安,楚公子,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整个三楼静悄悄的,人们早已放下碗筷,坐在位置上瞧热闹,这醉星楼立于州府东城二十几年,也算是个老字号,一直都是安掌柜跑前忙后,未曾想到他竟然是张家的人,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新闻。

    “那又如何?”楚怀远直着脖子,色厉内荏道:“就算你是张家的人又能怎么样?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么?你张家人还能堵住这天下悠悠众口不成?”

    “这天下人的事自有圣天子和当朝百官来考量,我一个小小的酒楼掌柜,何德何能参与到这些事里面?”

    轻飘飘的一句话,将楚怀远的苛责轻松打消,安掌柜话锋一转再次说道:“不过楚公子,我常听人道,读书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是梁相国的四言!”

    能登上酒楼吃饭的人,家境都不会差到哪里,年幼时皆在私塾上过学,虽然水平有高有低,但读书写字却不成问题。

    至于刚才安掌柜所说的那几句话,正是当朝相国梁王爷奏折中的一段,一经邸报轰传天下,引得读书人竞相效仿,传为佳话。

    “楚公子,你能帮老朽解惑,说一下这段话是什么意思么?”

    四周宾暗暗咂舌,这姜还是老的辣,安掌柜的问题楚怀远绝对回答不上来,不是水平有限不知道含义,而是他不敢回答,也不能回答!

    梁相国的四言为读书人树立新的使命,也让这群措大有了更荣耀的光环,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但在这四言之前还有一句话:育人先育德,德行天下兴!

    今日楚怀远在大庭广众下失言,又恰逢张家大喜的日子,不去登门贺喜不说,竟在这大放厥词背后言人短,摆明了德行有亏,为人所不齿。

    当然,这还不是最倒霉的,更糟糕的是还被张家人抓了现行!想必不出几日,今日这番话必将疯传苏州府!

    想到这里,人们看向楚公子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怜惜:这张家往日修桥铺路从不落人后,遇上灾年更是减租施粥,就连当今圣上都曾听闻其善名,受其恩惠者是不计其数,张老夫人还有万家生佛的美誉。

    如此大善之家,又岂是区区一个秀才能够随意诋毁折辱的?等着吧,根本不用张家人出面,自会有人向学监举报,这楚怀远一辈子算是完蛋了,能不能在苏州府继续待下去都是问题!

    或许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楚怀远脸色发白,身体止不住的轻抖,求助般看向好友,却不想好友始终低着头,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完了!绝望下,他人不受控制的一头栽倒,桌子上的碗筷菜碟被顺势带到地上,汤汤水水溅落半身,看起来异常狼狈。

    “楚公子,你可不要吓唬老朽,我只是想问你个问题,你不回答也就算了,还将这里搞得一团糟又是为何?”

    说完摇了摇头,转身喊道:“张怀?张怀?!死哪儿去了?”

    小二匆匆跑来,走到安掌柜面前点头哈腰道:“掌柜的,您叫我?”

    “去,找人收拾一下,顺便把楚公子送回府上,让楚老爷把这帐给结了!对了,别忘了桌椅板凳的修缮费用,还有,让他把这盘碟碗筷的费用也一并赔出来,咱家的钱可不是大风刮来的,一丝一毫都得万般珍惜!”

    “好嘞,我这就去安排!”

    等楚怀远被人带走后,安掌柜这才两手抱拳左右歉意道:“抱歉抱歉,诸位,今日本是我家少爷大喜的日子,谁知竟碰上这么个不知所谓的玩意儿,惊扰了诸位贵,真是抱歉。”

    人群中,有人起哄道:“安掌柜,你当真姓张?”

    “那当然,”安掌柜两眼一瞪,拍着胸口道:“如假包换的弓长张。”

    “看不出来呀!”有熟打趣道:“安老头你扣扣索索了半辈子,咋没有张家一点的气派呢?”

    “气派那是各家公子小姐才能干的事,我一个下仆能气派到哪去?这不是丢人现眼么?!”

    “得了吧安掌柜,说到底,你就是抠!”

    在座的基本都是熟,有些更是相识十几年的老人,安掌柜自是知道轻重,稍作寒暄后走下楼去。

    不久,小二在每桌人面前放上一壶好酒,直言是安掌柜为了证明自己,特意送给大家的,这又引得人们哄堂大笑,在轻松中纷纷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