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兰岚大喝下,阵法金光大作,青空晴天霹雳,层云叠起,霞光乍现,竟似是真真拽来了仙门一角。仙乐渺茫渐近,许宣一行人张大了眼睛,看着玉石现云所砌的大门慢慢显现。
“……这世上,竟是真有仙门……”
许宣身处湛蓝的火焰之中,同在场的其余人一同抬起了头,不可思议地望着慢慢开启了的白玉大门。
古往今来求仙问道者多,或炼丹,或修道,千奇百怪无所不用,无所不及,然而仙途渺渺,一别两宽。这人间的所谓成道者并非无可查询,确实的已经成仙,登入仙界的人的记录却再难确认。
书籍记载,人们口口相传,心中所信的所谓极乐世界,真的是那么一回事么,就不是凡人所能斟酌的了。
夏兰岚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最后一个。这世上好人多,坏人自然也不少。她虽然为了胞弟坏事做尽,但是对夏良的那份心却是不由人否认。
“汝等便是签契仙门之人?”
传闻中,仙门大开之时,四处必将金光大作,灵物相应,仙乐交错,灵气四散。
九天玄女将从仙门中所出,迎新任仙君过仙道,进仙门。
现在看来,这传闻也许真有几分真。
夏兰岚强行撬开的仙门中飘出一片衣角。一条绣着飞凤暗纹的飘带从上至下盈盈一落,一个穿着金玉宫装的女子端着眉眼,对着下界落袖挥手落下。
楚群反应了过来,瞥了一眼那从天而降的女子,伸手便想要把火焰中的许宣捞出。
“别!”
白宿真上前一步,以伞为隔荡开了楚群的手,自己上前一步,直接开伞撑在了许宣头上。明明当下仙气缭绕,仙乐漫漫,他的脸色却并不好看,脸上甚至有了些许冷汗。
“……”
在不远处的浮于空中的宫装玄女微微皱了皱眉,她方才好像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什么熟悉的气息,但是就在她有所触动,想要探查之后,这气息又乍然全消。
是错觉么?
宫装女子挽起一个略带着轻蔑意味的笑,扫视了一眼四周,望向了同样与她一样浮在空中的夏良:“此次登门之人是汝?”
夏良闭目不答,玄女也不在意,伸出手在他的方向轻轻一晃,他便睁开了眼,脸上懵懵懂懂,似梦非醒。
“……你是?”
丝丝的白烟缠绕,玄女又扫了一眼四下,似依然心有所感。见她如此,白宿真索性拉了许宣躲进了一旁的树荫。动作虽是行云流水,不见丝毫紧张急迫,拽着他的手也力道正好,但眉却拧成了解不开的结。许宣离他近,隐隐绰绰隔着火,看到白宿真唇抿得绷成僵直一线。
此下他虽然依然处于异火中,但是不知为何和上回并不相同,只是觉得身上乍寒还暖,脉络里真气翻涌,他感觉到自己身上似乎与什么东西在叫嚣着呼应,但是头顶那顶朱红的伞却是硬生生隔开了各种如丝般的感应。
“你当下绝不可再开口。”
似乎看出了许宣欲问何事,白宿真对着他微微摇头。许宣本来还想要追究一二,见他眼神严肃,便也暂时放下心中疑惑,配合地往伞里躲了躲。
“……罢了。”
云端之上的玄女长袖一挥,对着夏良额上一点,两人竟是直接便消失在了原地。随着两人消失,在天际半隐半现的仙门开始慢慢合上门扉,竟像是要直接关闭。
这倒是也不奇怪,这次所谓的开仙门,不就是夏兰岚为了夏良,强行用人命做筏,将他修为冲上那登仙之顶,又用那阵法隐瞒天机,迷惑眼球,直接一时瞒过天道。
九天玄女乘风所来,气势排场倒是符合众人心中的仙道,但是姿态却是不同想象的随意,且仿佛心中一直有所想,不知在寻着什么。
许宣心中一晒,心道,难不成还是真有那仙人流落人间,需要他们牵肠挂肚来寻不成。
许宣如此想着,难免有了些松懈,一时不慎一只手划出了伞外,那已经失了踪迹的玄女却是在那一瞬瞬间出现在了天上,直直往着他们方向飞来。
“该死!”
白宿真一把捞回了许宣,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黑色的小剑,狠狠向地一砸,须臾间不远处黑光乍起。
先前他来此处时,为求保险,曾与萧无晚有约,如若有故,便摔玉剑为号,如若玉碎,萧无晚便要暴起,放出自身气息来帮他们周旋。萧无晚这些年气焰极盛,他身为已死多年,一直在逃,被冥府捉拿的野鬼,身上的煞气是一年比一年重。
他向来独来独往,不愿和任何人有太多牵连,才会在小鬼陷害,群妖环伺下险些真被夺了命去也无人帮衬。白宿真那日的随心为他赢来萧无晚一诺,多年的相处更是结下了两人都没想到的交情。
萧无晚身上的煞气不多,无法被肉眼看出,也是白宿真费了心思,寻了秘宝南岭玉才做到的。
他与萧无晚初遇那日,萧无晚被鬼拖进淬剑炉,身上的厉意便和那不知道用多少活人血肉魂魄填补的剑炉剑意融在一起。那些剑意虽然会助他功力大增,剑法大进,但同时也会存在于萧无晚的神魂之上,每日如同刀割剑锯,折磨苦痛。
如若只是如此,便罢了,那淬剑炉因为吞了过多人命仇怨,本身便已不是什么刚阳纯净之物,比起剑意,炉中更多的便是怨艾和恨意,这些东西溶与岩熔之中,混在剑意之内,犹如心魔一般,夜夜私语。
白宿真当时在旁贴切地听过那些怨意的私语,虽然这些恨意滔天的怨气并非冲他而去,也是在旁听得冷汗淋淋。他一颗心缺了三瓣,也觉得那些话语动摇心魂,也不知萧无晚是怎么面不改色地忍下。
“无晚,你不痛么?不会……觉得气血汹涌?”
要知道这怨意对厉鬼本便是最烈的催化剂,萧无晚排斥投胎转世,靠自身意念凝聚形体成鬼,怨念可想也不可小觑。可他,就是应该抱有如海恨意的萧无晚,却从剑炉中爬出,融了剑意,合了厉鬼,也神色不变。不论是听到怎么样的挑拨,又或是被袭有多浓的鬼气,他都连眼睫都不动,安静得像无风的夜。
“痛,又如何?”
“不会觉得恨么?”
“……那是两码子事。”
彼时的萧无晚抽了剑,拿了手帕擦拭,淡淡对白宿真道:“你知道这把剑叫什么么?”
“……?我怎么可能知道?无晚你是要我猜?”
“……它叫山河。”萧无晚的眼睛弯了弯,似是在笑,点墨的眼里映出那把刻有银色暗纹的墨剑:“它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传家宝。”
“我记得,无晚你生前……并未习武?”
“这和传家宝是剑又有何干系。”萧无晚收了剑,望着白宿真,道:“我与你提他,是想要和你说明它对我来说意味如何。它便是我自始至终的信念。”
山河。
白宿真懂了,却有点不懂。说到底他只是一只没心没肝的冷血大妖,虽然得了些热血,在心里多少会念些所谓兄弟人情,但是更复杂的,他却是无法吃透,也不想去理解。他可以懂,却不愿懂,他可以完全理解透,却不愿去感受。
“对你来说,是它更重要,还是报仇和恨意更重要?”
萧无晚没有回答他。
这次他摔了玉剑,萧无晚果真便如约,像是说好的一般,毫不犹豫地破了他为他寻来遮蔽煞气的玉。气遇堵则积,这煞气虽然并不是压下,只是被遮盖屏蔽,但是多少还是会受到这玉的影响,眼下作为屏障的玉一岁,被围堵多年的煞气登时得了势头,大肆逃窜,闹了开来。
萧无晚所处之处仅仅几息,便黑气冲天,乌云蔽日,煞气四窜,宛如千年魔头出世。
原先注意着许宣与白宿真位置的玄女身形一定,转过头望向了萧无晚的方向。
“……此鬼?”
白宿真趁着她转身的空隙,一把拽着许宣移开了原先的位置。他不敢动用过大的法术,怕弄巧成拙,法力波动反而引起这女人的注意。这边他们在动,另一边懵懂的夏良却也终于回过了神,睁大了眼睛,站在云端向下看着那狼狈至极的夏兰岚。
“姐姐?!”
昔日气势汹汹的女子现下连身体都不再完整,各自一半地落在两处,身形闪烁。见夏良回了魂,唤她,仰起脸来竟然还有力气挤出一个笑来:
“良儿,姐姐——做到了,你绝对不许再节外生枝!”
见她如此,夏良下意识又低了下头,但没多久便又抬起了头,袖子一甩像是要冲下云头去抱她:“姐姐?!你到底做了什么?!你看上去……看上去……”
“看上去如何?”
与夏良不同,即使到了这种地步,夏兰岚依然嚣张而执拗,她甚至不忘眯了眯眼对夏良道:“你忘记当初答应过我什么了么?不要说,也不要问。等你上去了,你想要的东西我自然也会帮你弄到,这次的这个什么徐渺渺也是,你只要给我好好呆着就可以了。”
“当真?”夏良似是不信,但是被夏兰岚一个眼神逼退,只得转身同那又上了云端的玄女一步一挪。不,到了后头,连一步一挪都不敢,摆出了看上去有了点气度的姿态,跟着那玄女进了门。
“你可不要骗我。”
“我何时骗过你?”夏兰岚在仙门闭合之后脸色一窒,转头便吐出一口血,痴痴笑了两下,直接在原地化作了齑粉。
许宣终于被白宿真放开,不可思议地盯着夏兰岚消失的那处喃喃:“她这是魂飞魄散了?”
白宿真扫了一眼已经彻底暗淡,没有任何灵气的阵法,道:“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