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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府衙失窃(一)
    前缘后世自有天定。

    许探花从未想过他那时对着白衣少女报出的名字意味着什么,但是辗辗转转,他竟然还是入了红尘戏。

    ******

    当时许仙两字出口,许宣马上生了悔意。许婷从来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但是从小却有着满脑子神神叨叨,不知从哪里来的故事和戏码。幼时家里人逼着她握笔习字,学文读书,她到最后搞出还算是名堂的东西便是话本。

    然而许小姐写话本,给家里人看便算了,她还向来热衷于看所有人的反应。不甘寂寞的结果便是这话本顺着家中管家的手,流入了市井,当初也算是掀起过一阵风潮。

    许仙这名字,便是出于她写的一则名为白蛇的话本。因为那许仙和他同姓同字,名又同音,许宣还曾有过那么一段时间,和市井百姓一般,怀疑这话本是以他原型,小妹心血来潮作弄于他的作品,和她生过气。

    本以为会被迁怒,做好了许婷撒娇准备的许宣最后都没等来小妹的解释。许婷打死不认这话本是她写的,说是天意巧合从家中路过的道士那里听来的故事。

    你天天在家中的后花园装着猴子当霸王,竟然还有时间去门口逮游方道士听故事?气急败坏,认定自家小妹心里是把自己当懦夫看的许宣压着许婷练了三天的字,惹恼了许婷,足足七日没与他说话。

    白蛇话本因为平近近人,在民间流传地极广。许宣一时鬼迷心窍报了这名字,清醒后便尴尬得只想遁地消失。眼前的白衣少女因为他报出的名字睁大了眼睛,似乎也被他的回答惊到一瞬。虽然那张昳丽的脸上很快恢复了笑意,许宣底气却依然是越漏越少。

    她怕不是把我当成了登徒子。他报出这名字的时候,清清楚楚看到少女愣了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白裙,才回头笑着望向他。虽说不知为何,这人是没生气,但许宣一瞬间变薄的脸皮已经透了,满脑子只余下了赔罪跑路。

    正当许宣构思着籍口,想着如何巧妙地溜之大吉之时,白衣少女再次开了口:

    “许公子,好巧。奴家姓白,名宿真。”

    ******

    回到栈的许探花面色发青,耳根发红。

    他怎么都没想到那白衣少女竟然会顺着他的话反着调戏了他一把。白宿真三字他也没当真,觉得是那白衣少女借势的胡闹。

    本来想着出去打探下消息,继续北上,谁想到柳河县这几天妖魔鬼怪横出,他自己没暴露身份也莫名其妙成了唐僧肉不说,还接二连三地撞到让他吃瘪的人。

    原先翻涌的心思全部被窘意压了下去,许宣回了栈,叫了一盆热水打算沐浴便歇息。没想到阶梯刚踩一半,楼下茶嘴里的八卦碎语又让他停下了脚。

    “哎,你听说么?这次府衙失窃案的贼子被捕了!”

    “这么快!?这不大可能吧,这些官老爷们不都拖拖拉拉的,连带着衙门手下的官差也都一个比一个懒……”

    “这窃贼叫什么来着?”“听说是姓林,叫什么林青?听说嘴巴可牢了,我估摸着衙门里那些家伙是动了私刑……”

    “啧啧啧,这是打算让他不招也得招吧?听说……”

    “打扰打扰!”

    正在聚精会神,嗑着瓜子聊着趣事的茶被这猛地在前面出现打岔的手吓得后退了一步,怒气刚刚升起,开头欲骂,就被抬头后打岔那人的脸硬生生堵了回去。

    许宣知道自己生得一副好皮囊,他和许婷从小到大因为这幅皮囊,得到的赞誉和祸端都快多到可以记一本书。

    许婷长得像父亲,杏眼生波,笑与不笑都如江南微雨,透着秀气和温柔。他却肖母,虽然生得清俊,笑起来像是个潇洒落拓的江湖少侠,但是一旦不笑,就愈显得凤眼上挑,嘴唇略薄,透着几分寡傲和疏淡。

    许婷特别喜欢看他笑起来的样子,说他虽然瞳色偏深,映着光却会有阳光的波纹,透着一股子暖意,特别能骗人。

    眼下,自然是笑着最好。

    见他收了声,许宣弯了弯眼角,一手搭在了茶桌上,眼中噙着笑意:“我实在是好奇你们刚才说的府衙之事,大哥不在意与我说说可好?我愿意买了这桌的酒钱。”

    “哎哟,小兄弟你也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啊!”

    显然长得好看的人天生有着几分让旁人原谅的本钱,原先还有着几分怒意茶对着满是笑意的许宣实在是拉不下脸来,再加上许宣又懂礼数识眼色地赔了酒钱,摸了摸鼻子当下便消了气,顺了几颗碟子里的花生就又滔滔不绝了起来:

    “我是就刚才路过衙门,正巧看到的。这县官老爷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把前几天抓到逃犯一溜儿全像遛鸟一样在衙门门口摆了一排。刚才我们讲的那个什么佬子,哦对林青。就被压在最前排。”

    “也不知道这年头的人都是怎么长的,听说那京里的许学士也是一个长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

    “哎,大哥,这林青难不成还长得很正派?”

    许宣拿起碟子里的一粒花生,在指间捻了捻,茶点头:

    “和小兄弟你相比不差的啊,啊我不是说你也是长得像逃犯!就是,怎么说呢,看着像个干干净净的读书人,是真的看不出来。”

    “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要我被这种人骗了我也想不到是他……”

    也许是因为这林青实在是长得不像个犯人,茶越谈越起了性质:

    “我觉得嘛,一副道貌岸然的小白脸做出这种事情的还真蛮可能的,这么想想还真要感谢县官老爷慧眼……”

    “对对对,我看那城西那个什么——”

    几个人越谈越眉飞色舞,原先因为他们一声嚷而偷偷摸摸立在旁边装着聊天的几个姑娘却是不依了,柳眉倒竖地像是要寻过来。许宣心里诧异,却是没有表露,手里沾了沾茶水,在桌面模模糊糊写了个林青,转头道:

    “城西又是什么?几位大哥,我们之前那林青的事还没说完呢,先说这个成不?”

    几个茶面对面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

    “城西那位小公子有兴趣也可以去瞧瞧,不过眼下还是先谈那林青好了。”

    “虽说也没什么好讲的,这林青牵扯上的是前几天的府衙被盗那桩事吧。”

    许宣皱眉:“府衙被盗?”

    茶应声:“对对对,听说是被盗走了一半的官银。具体是真是假我们也不是很清楚。”

    “我估摸着是真的,不然县官老爷这么好脾气,怎么会做出今天这事儿。”

    兴许是许宣脸上诧异的神色太过于明显,在一旁观望了许久的几位娇娥娘推推嚷嚷,最后拿着秀扇手帕遮遮掩掩地派出了一个涨红了脸色的小姐,直直扑到了许宣面前。

    “公,公子,如果你想知道……那林青和城西的事儿,不妨来我们姐妹这也吃一碗茶,我们也许可以给你讲些……这些就知道胡诌的家伙以外的话!”

    原本在许宣面前怯怯懦懦,快要把头埋进脖子里的姑娘说到了最后,竟是忽然起了气,猛地抬头瞪了几个茶一眼。瞪完她才仿佛想起自己做了什么,红色一下子从头顶刷到了脖子根,拿手帕掩着脸小碎步着跑了。

    许宣眨了眨眼,回头笑着看了几眼茶:

    “几位大哥这是怎么得罪这几位姑娘了?”

    茶悻悻然地笑:“不就是多说了几句城西那个小白脸的事么。”

    “可不是,那家伙弱不禁风又不思进取,全靠这些女人的脂粉钱过日子,说几句又怎么了。”

    许宣挑眉笑道:

    “看来是积怨颇深啊。但是几位大哥,我对着城西的人实在是不甚感兴趣。你们要是没什么其他的消息,我可是要被对面的几位小娘子收买去了啊。”

    “哎哟!小兄弟!”

    几个茶转头瞧了几眼不远处的姑娘,皱了皱眉,犹豫了一眨眼的时间,便放弃了挣扎,做出一副你附耳来听,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的样子。许宣看着几个人缩在了一起,凑成一团,笑了笑也加了进去:

    “我和你说说,但是你一不要太过于当真,二是不要真去那几个娘们那里啊。”

    “听说啊,这次的府衙失窃案是……有妖物作祟!”

    茶一边说着一边不忘往嘴里又塞了一粒花生,许宣挑眉:“妖物?”

    “对对对。我那妹婿在衙门做事,他与我说的,说是之前晚上当值,听到过不好的声音。”

    许宣配合着茶的神色,眼中略带惊慌:“不好的声音?”

    “是——听说是听到什么什么鸟的声音。然后就听到了女人的惊叫和什么乱七八糟的棍棒的声音。”

    “我那个妹婿本来胆子就大,还缺心眼,当时他就去瞧了,结果你猜猜他和我们说他瞧见了什么,他说他瞧见那院子里明明没人!地上却有着一只很大的像是鹤一样的影子,还说什么那鹤对着他笑。他当时被吓懵了,就没敢出声,等到醒过来就发现什么都没有了。”

    茶说到这里,揉了揉眉,露出了几分奇怪的表情:

    “然后之后就有点邪了门,这府衙里的官银就平白无故跑了。我这几天睡觉也总是觉得会听到鹤唳的声音,怕是被这兄弟带了进去。”

    “哎哟程老三,你这是怕了啊。你这破事也好意思拿出来说,小兄弟我和你说啊,我是觉得这档子事情没准和城西的家伙有干系!”

    那个没事就拿花生米洗嘴的茶被同伴一把打开,他笑了笑,看着同伴拿手挡了挡,也露出一副揭露天大之密的神色:

    “我不是住那家伙附近么,就晚上有次我睡不着出来透口气,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那小白脸穿的一身白,拿着一把红森森的折扇走进了竹林。”

    “竹林?”

    “对,竹林。那龙田本来惨白着一张脸,我好奇就等着,结果没一会他就出来了,出来扇子不见了,他还换了身衣服,脸上好看地像是去嫖了妓一样,一脸桃花色。”

    ******

    许宣转身进了厢房,凌流和许婷已经摆好了碗筷,笑着在桌前坐着谈话,见他推开门,两个人都站了起来。许婷凑上来一手挽住了许宣的胳膊,娇声道:

    “哥哥方才都在和楼下那些茶说什么呢,我可都看到了。是又打听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么,笑得那么开心。”

    凌流不等许宣回答,便上前推了许宣一把,打趣道:

    “你还不知道你哥哥,汉文一定是又去问这附近有什么孤本古书了,顺带着打探打探消息。”

    说完,两个人都睁大着眼睛望向许宣,许宣瞧了一眼随着许婷也叭眨着眼睛的凌流,扯了扯嘴角。

    这凌天安是一天不一天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再混下去怕是真要成他弟弟。

    “娉卿,天安。如果说……我现在知道了一个朋友遇难,但是我又没有十全的把握,你们说我要不要去救?”

    许婷放开了抓着许宣的手,眼睛转了转,望向了凌流。凌流被许婷望得一哆嗦,对着许宣连连摇头:

    “这种事你别问我,你要问我我肯定是要你去救,这朋友交来不就是共享福共患难的么。”

    许宣又望向许婷,许婷咬了咬唇,抬眸望他:

    “哥哥,你想救么?”

    “……”许宣站在原地,想了半天,也没法憋出一个符合理智的不想,许婷见他沉默,遂笑了笑:

    “那不就得了。我许娉婷的哥哥可是一个顶天立地,心怀侠义的大英雄。我知道哥哥你顾虑什么,但是我们人本就不长命,活是要活,但是活得太委屈求全也没有什么意思。爹娘虽然希望我们活着,但是肯定也不希望我们活得违背初心,太难过。”

    “哥哥,想做就做,不要太顾虑我。我永远都会支持哥哥的,我知道哥哥并不会乱来。我可是最喜欢你意气风发,春风得意的样子了。”

    说完许婷撇了撇嘴,一把抓着许宣按在了凳子上:

    “但是现在呢!不许想什么侠义道德的事情,我要你好好陪我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