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天终于过去,幽州大地万物复苏,笃信“瑞雪兆丰年”这个民谚的百姓们走出家门,扛起农具,满怀希望地开始了新一年的劳作。
作为州牧,刘备自然要以身作则,二月二惊蛰这天,他身穿短衣,在数万人的围观之下,亲手扶着耕犁在城外犁了一亩地,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一场作秀之后,百姓们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春耕工作,可就在这时,辽西那边又传来消息。
公孙家聚众造反,火烧县府,并射伤前去平乱的县令公孙范。
“这个公孙范,他是下定决心要铲掉公孙家族吗?”刘备看着手中书信,不禁头疼地念叨起来。
卢植坐在他对面,此时老先生把去年的几封信也摆放在一起,仔细地来回对照,最后发出一声慨叹,“好一个釜底抽薪之计,公孙范真是人才。”
从刘备主政幽州以来,他就通过各种方法,削弱本地豪强对土地的占有,以及对附庸农民的控制能力,两年时间过去了,如今幽州绝大部分田地都变成了官府所有,除了辽西令支城。
令支城名义上是辽西郡的属地,但实际控制者则是公孙家族,他们依仗自己多年来兼并土地和胡人贸易,积累下海量家财,并且人丁兴旺,根深叶茂,对刘备这个州牧的多次示好都无动于衷,依然我行我素。
即使刘备控制了居庸关和山海关,将对外贸易的权力和渠道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是被掐断主要财源的公孙家族仍然不肯服软,对他委派到令支城担任县令的公孙范更是多方掣肘。
说起来公孙范也是个狠人,他在不声不响当了半年摆设之后,在去年下半年突然发力,接连进行了三项举动清查户口、清查田地、征收人头税和土地税。
普通百姓无权无势,自然是老老实实地上报人口、上报土地、缴纳税款,公孙范还从辽东那边订做了一大批造型精美的木制户籍牌,给所有登记在册的百姓都编了号。
公孙家族可不一样,他们的豪华府邸明明占据了令支城四分之一的面积,家中奴仆众多,在城外庄园之中还蓄养了大量流民和奴仆,却毫无愧色地上报说家中只有丁口三百余名,弄得满城哗然。
清查土地的时候,公孙家族却是一五一十,甚至把城外荒地都圈了不少,上报为自家祖产,反正按照朝廷税制,田租三十税一,交也交不了多少。
可就是这三十分之一的税款,公孙家族都一文钱没交,反倒把上门催收的税吏殴打一顿,从大门扔了出来。
对于这一切,公孙范毫无反应,甚至连句狠话都没有说,城中百姓知道他是出身于公孙家族的旁支,认定他是在徇私,一时间民怨沸腾。
直到今年春耕之时,公孙范才显露出自己狠辣的一面,他说动孙宇,从北边卢龙塞调来一千名精锐士卒,直接在令支城四面城门之外扎营,设立岗哨,所有百姓想要进出城门,必须凭手中编号木片才可以。
除了封锁城门的部队,公孙范还从张飞那边借兵一千,在公孙家族的田产附近设立了好几个岗哨,凡是下田耕作的百姓全部盘查户籍,没有登记在册的一律押送到辽西郡南部的移民营地开荒。
“这帮家伙居然擅自调动部队,先生你看看,早先卢龙塞和山海关那边汇报过来的文书,说是辽西野兽横行,狼群肆虐,威胁到移民春耕,特派遣人手前去护卫。”刘备找到两封文书排在桌子上,气得笑了起来,“我居然还给批准了。”
“他们是见到你和老夫念着伯珪的情面,不肯对公孙家族动用严厉手段,情有可原。”卢植叹息一声,这个学生什么都好,对胡人更是心狠手辣,绝户计一个连着一个,可是对于一直和州府对着干的公孙家族,却是一直下不了决心。
“唉,这些莽汉,由他去吧。”刘备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公孙范是个真性情的汉子,为了不让州府为难,宁愿弄脏自己的手来扫除障碍。
时间回到几天前,辽西令支城内的公孙府,几名华服老者正在破口大骂,将价格昂贵的各类摆设砸了一地。
“废物,一群废物,你们都能把县衙砸了烧了,怎么没有把公孙范那个狼心狗肺之徒烧死?”看着堂下跪着瑟瑟发抖的家丁们,公孙家族的老家主越发愤怒了。
“启禀家主,我们抓住吏员之后才得知,原来公孙范近日一直没有回城。”一名带头的家丁稍稍抬起头,为自己辩解起来。
“兄长莫要动怒,免得气坏了身子。”另一名老者出言宽慰道“当务之急是如何与州府取得联系,将公孙范的恶行公之于众。”
公孙老家主怒极反笑,“州府?你还看不出来州府是向着谁的?没有那刘备的支持,公孙范就是偷,他也偷不到几千人马!”
远道而来的人马有如神兵天降,瞬间封锁了令支城所有的对外渠道,公孙家族当初在调查户口之时隐匿了绝大多数丁口,如今派出去一个就被抓一个,就连登记在册的公孙家族成员,在出城之后也没办法自由行动,同样被严加看管起来。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其他办法,包括伪造户籍牌、或是从城中其他百姓手中购买,但阴险狡诈的公孙范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这些不属于公孙家族的户籍牌全部识别出来,两三天后,城中就再没有人敢于以身试法了。
“大不了今年不种地了,反正家里存了许多粮食,饿不死人!”一名中年男子恨声恨气地说道“我就不信城外的部队能一直驻扎着不走了。”
“也只能这样拖了,看谁先支撑不住。”公孙老家主咬了咬牙,同意了这个建议。
短短一天之后,城中再次竖起几块告示板,并且有兵卒在旁边大声宣传公孙范的新命令。
“凡无人春耕者,均视为无主之地,一律收归官有,城中百姓若有意租种,可去城外办理田契,为期十日,过期不候。”公孙老家主一字一句地读着家人抄回来的告示,恨不得冲出城去一刀劈死公孙范。
这个公孙范,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着解决令支城的土地问题,所有的谋划,都是为了解决带来土地问题的人。
他就是冲着覆灭公孙家族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