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落日带着余晖,缓缓向远处的山间落去。
战场上的喊杀声渐渐低沉直至不见,远处小山岗上观战的几名乌桓贵族松了一口气,脸色却是不好看。
一名乌桓骑兵纵马奔上山岗,对其中一名大汉恭谨地报告起来。“大人,我们已经将断后的五十余名白马义从全部消灭,其余的汉军继续向西逃去了。”
“检查汉军的马具了吗?”这名大汉正是丘力居,辽西乌桓最强的实力派,也是几名乌桓贵族之中,当之无愧的领头人。
“都检查过了,和之前的一样,左右双侧马镫,高高的马鞍,我们骑上去试了试,感觉确实是稳当了许多。”这名乌桓骑兵口齿灵活,一向深得丘力居器重,如今讲起马具也是井井有条。
丘力居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他下去歇息,然后转过身来,对身边站着的几名首领说道“看来猜得没错,汉人已经大规模装备了这种新式装备,我们在马背上的优势全没了。”
乌桓人一向以游牧为业,他们的族人都是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论起马术,乌桓人可以骄傲地说,唯有匈奴人和鲜卑人可以和他们一决高下。
放眼整个大汉王朝,也只有少数几只精锐部队可以和他们在马上争雄,这也正是乌桓突骑多年来数次被汉王朝征发,前往凉州和羌人作战的主要原因。
但是这些天连续不断的血战之中,面对白马义从突然暴涨的战斗力,乌桓人被深深地吓住了,甚至一度萌生退意。
公孙瓒率领两千白马义从由广阳南部出发,马不停蹄地奔袭数百里,在渔阳城下和叛贼联军展开对攻,这种行为,在乌桓人看来,无疑是自寻死路。
但是,以乌桓骑兵为主力的两万联军,面对两千名白马义从的正面突击,竟然连一个时辰都没有坚持住,死伤惨重,一溃千里。
即使是轻兵冒进,遭遇了十几倍于自己的乌桓人主力包围,白马义从仍然毫不畏惧,将自以为稳操胜券,冲入己方阵中的两支乌桓精锐部队迅速绞杀,并且交替掩护,迅速向来时的方向撤退。
虽然乌桓主力以逸待劳,并且依仗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展开了天罗地网,让公孙瓒和他的部队每一次突围都无功而返,但观战的丘力居越看越是胆寒,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跟随张纯举起反旗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公孙瓒和丘力居虽然早就把彼此看作眼中钉,但在面子上,他们还是并肩作战的老战友,这些年来乌桓人作为汉朝的友军,也多次参与对抗鲜卑人的大大小小的摩擦和争斗。
丘力居可以确定的是,白马义从以前的战斗力绝对没有这么强,即使是有着更加优秀的装备,更加严谨的作战指挥,白马义从也最多能对抗两倍于自身数量的乌桓精锐,但这几天的激烈战斗下来,乌桓人开始觉得,他们即使是出动三倍甚至四倍的兵力,也很难在白马义从身上讨得便宜。
马上兵器对拼,保持不住平衡,掉下马来的肯定是乌桓人;弓箭对射,汉人的背身骑射比乌桓人射得还准。乌桓人自诩为马背上的民族,如今却被汉人打得满地找牙,无地自容。
丘力居亲眼看到的一幕,更加让他揪心不已,一名在乌桓部落里素有勇名的战士,使用弯刀和双手握着长枪的汉军厮杀,兵器连番碰撞的结果,竟然是这名乌桓勇士败了,他在颠簸的马背上控制不住自己,一头栽到地下,惨死于敌军的马蹄之下。
一手握缰绳,一手握兵器,居然没有双手握兵器的对手骑得稳?
这还有天理吗?
又经过两天的追逐,越来越多的汉军战马落入乌桓人手中,丘力居终于发现了汉人的秘密他们使用了可以固定双脚的铁马镫,他们的马鞍两端比以往更加高耸,可以更好地固定住骑手的位置。
这个发现让丘力居欣喜不已,他还特意派出了自己直属的卫队去战场,尽可能多地搜索汉军遗留下来的装备,想以此进一步确认自己的判断。
如今越来越多的发现,让丘力居既是欣喜,又是心惊。
“这个马镫很有意思,前端是合上的。”丘力居将汉军的铁马镫举在眼前,仔细观察起来,终于让他发现了有意思的地方。
站在丘力居身旁的一名光头大汉也凑过脑袋,看了半天之后,自信地分析道“马镫内部平坦,人的脚掌就能踩上劲,前端被封起来,也不用担心脚被套在马镫上。”
众人齐齐点头,乌桓人直到现在,用的都是单边马镫,而所谓的马镫,也只是厚实的牛皮做成个套子,纵使他们的勇士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也时常有失去平衡之后摔下马来的情况发生。
摔下马背挺可怕,更可怕是摔下去的时候,脚还套在牛皮镫子里,若是遇到这种情况,并且旁边没有同伴帮助,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向上天祈祷,祈祷自己死的不要太难看。
如今汉军的新式装备,给乌桓人了一个极好的思路,丘力居隐隐觉得,以后的骑兵,将会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贪至王说得不错,这马镫确实是好东西,我们也应该让自己的工匠制作。”另一名乌桓首领兴奋地说道,他仿佛已经预见到装备了这种新式马镫之后,乌桓骑兵在塞北纵横无敌的景象。
丘力居冷笑一声,顺手把正在提着的马镫扔到这名首领的怀里,并且无情地嘲笑起来。“自己掂一掂,这一个马镫都快赶上一把好刀的重量了,一匹马两个马镫,哼哼,乌延,你连给自己的勇士全部配上汉人的钢刀都舍不得,还想用这个?”
乌延抚摸着怀中的沉重马镫,再估算了一下自己部落的人数,又是心痛又是肉痛,最终还是颇为不舍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用不起。”
“汉人真是得到了天神的眷顾啊,我们乌桓人生活在塞北,缺衣少食,连趁手的兵器都没有,他们却可以把上好的铁用来做马镫。”贪至王不禁仰天长叹,要知道乌桓人现在使用的兵器还有不少是青铜质地,甚至箭头大多还是黑曜石打磨成的,而汉人,真是奢侈到没边了。
丘力居懒得搭话,只是凝望着远处,之前撤退的白马义从和追击的乌桓骑兵掀起了阵阵尘烟,此时也渐渐落下了,他走到一边,翻身骑上自己的骏马,转过头来看了看还在围着马镫长吁短叹的首领们,不屑地笑了笑。
“我们也该出发了,争取明天就把公孙瓒和他的部队全部消灭在草原上,到时候幽州的人口,粮食和铁料,就都是我们的。”
“大首领说得对,只要我们集中兵力把白马将军杀死,那整个幽州就再也没有可以阻挡乌桓骑兵的汉人了。”乌延也翻身上马,他的部落曾经在公孙瓒手底下吃过大亏,对这名作战勇猛的汉人将领充满了恐惧,只想除之而后快。
贪至王却是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公孙瓒是条好汉,他要是我们乌桓人多好,可惜了。”
丘力居正要催马前行,听到身后那些人的说话,他也在心中暗自叹息是啊,公孙瓒要是乌桓人,多好。
乌桓人最重豪杰,公孙瓒武艺高强作战勇猛,平日里性情豪爽,乌桓各部落的首领之中,没有一个不想与他结拜为生死兄弟。
只是这人对胡人有着无穷的恨意,根本不屑于和乌桓人来往,有时候丘力居都搞不清楚,公孙瓒究竟为什么看不惯自己,看不惯乌桓人?
“白马将军,公孙瓒,只要你死了,幽州就是我们乌桓人的。”丘力居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劲风,面容上渐渐显露出嗜血的杀意,“你可一定要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