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儿,明日就不必进宫面圣了。”
文相公思索着说道:
“但此事一定会在朝堂上讨论,到时也不必刻意反对,只是一定要把时间拖延到年底!”
大周的建兴天子是个胆小鬼,但他又不想承担太大骂名,因此遇到这种受鞑子欺压的事,总是在朝堂上与朝廷主要官员讨论,这样即使是妥协,也能有很多人一起分摊责任。
“父亲放心!孩儿省的!”文仲回答:“银绢三十万,钱一百万,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筹集的,若是谁想尽快付给鞑子,孩儿会让他自己先把财帛凑齐!”
“只是。”文仲踌躇片刻,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
“只是什么?说!”文相公命令道。
“只是,若是鞑子因为岁币被劫恼羞成怒。”文仲瞥了徐家兄弟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恐怕会强迫圣上出兵,夹击齐省民军。”
几个主战派官员猛地惊醒。
是啊,以当今官家的德行,这恐怕真不是不可能。
徐家能顶住鞑子也就罢了,可他们面对大周官军如何自处?难道文家要支持徐家打官军?
可是服从鞑子的命令,支持官军打齐省民军,这又如何跟天下人交代?
“世杨,这”连文相公都有些犹豫了。
“哈哈哈!”
听了这话,徐世杨却是扬天大笑。
“文相公,还有文大人和诸位大人,我们可是在齐省!在江北!大周官军想来打我,怎么也得跨过豫省和苏省吧?”
“大周的官军出现在长江以北!这是好事!这是大好事啊!”
“虽非情愿,但那样大周不就走出北伐第一步了吗?如此正合我意!!!”
话虽如此,徐世杨此刻心中所想的却是:
‘大周官军若是真敢渡江北上,确实正合我意!因为那就是一群待宰的猪!正好给我送兵员兵器!’
当然,在场的人都不知道这个想法。
“睦河有两个好儿子啊!”文相公的双眼湿润了。
他60多岁的人生中第一次为一件事,一个人如此动容。
乱世出忠良啊!
有如此少年,大周何愁不能振兴!
“好!”
文介甫相公不顾形象的大叫起来:
“如此当浮一大白!”
“摆酒设宴!今日不醉不归!”
年轻的主战派官员们一起站起来大声应和:“今日不醉不归!”
徐世柳赶紧出来推辞一番:“怎当得起文师如此厚爱!”
“既然世柳你称老夫一声老师,那连长者赐不敢辞都不知道吗?不要呱噪!今日只需诗酒相伴!”
徐世柳楞了一下,旁边徐世杨只好轻轻踢他一脚,让他清醒过来。
“恩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当天,徐世杨一行全部住进文家大院。
文家本来就是江南豪族,科举中有四代七进士的恐怖成绩,家中田产阡陌相连,桑林数万倾,店铺千余间。
因此,文家大院也就显得过份奢华,以至于面积大的不像是江南的建筑。
其占地面积,给徐世杨的感觉是比自己一个坞堡都大不少,感觉少说得有个二十七八进。
论奢华程度,倒是有红楼梦中贾府的三分气象了。
因此,徐世杨一行人近20人全都住进文家,却是一点都看不出拥挤。
而且,徐世柳是文相公新收的弟子,徐世杨是文相公看重的后起之秀,两人甚至分得东厢一个单独的院落,单以居住条件来说,这里甚至比莒州老家还要强不少。
徐世杨徐世柳要参加文家今日举办的宴席,包括赵林在内的三个侍女不能上桌,但也有传供她们享用的小桌。
侍卫们则凑在一起,大口大口吃在江北绝对难得一见的白米饭和肉汤。
当然,吃饭的时候,因为蒲鲁浑和另外几个陷阵兵挤在一起,文家的下人和侍女知道这个在外面跪了一个白天的鞑子并不会吃人,于是在好奇心的促使下,总是一波波凑到这边来看他的小辫。
蒲鲁浑不胜其扰,但他也不敢发脾气,只能闷头扒饭,谁愿看谁看去吧。
“没想到,五少爷还真成了文相公的学生。”
甘雄与徐二这些神机兵坐在一桌上,这个海盗对文家供应下人的菜色并无多大兴趣,倒是一直在感慨今天发生的事。
在他的眼中,今天发生的事如同做梦一般:
上午,徐家兄弟在客栈沐浴更衣,然后带着一帮人直奔文府。
见文府大门口人山人海,挤都挤不进去,徐世杨命令蒲鲁浑摘掉草帽,上前敲门。
发现一个鞑子直奔文家大门,在门口排队求见的人群一哄而散,然后看门的管家连滚带爬的窜回门内。
徐世杨惊叫一声:“误会!”
之后就让蒲鲁浑跪在文府门口谢罪,他们兄弟俩只带两个侍女上前,站在大门口等待。
之后,之后的事让甘雄如坠梦里——文相公竟然亲自出大门迎接!
而且,文相公看了徐家五哥奉上的信之后,很快就把一行人全都迎进家门,下午的时候,文相公就宣布收下徐家五哥儿为学生了!
甘雄能看得出来,徐世杨肯定用了一些小伎俩吸引文相公亲自出马。
但不论怎样,文相公收下徐世柳都是事实,这是任谁都无法否认的!
既然如此,作为监视者,甘雄必须写信给自家老大李飞龙,催促其赶紧完成今年剩下的一半合同了。
“两位大人都是人中龙凤。”
徐二夹起一块肥嫩的红烧肉放进嘴里,仔仔细细咀嚼着,一边品尝那香甜的味道,一边含混不清的说道:
“文相公看了一定是喜欢的,不收下才是怪事。”
甘雄笑了一下说道:“我看,小哥你也是一位豪杰啊!”
“客气。”徐二把红烧肉吞下,满足的舔着嘴唇:“徐家向我这样的人多得是,我也只是司令亲兵出身而已。”
“倒是你,甘大哥,你想没想过,今后你的前途在什么地方?”
甘雄猛地一惊:“徐兄弟这话什么意思?”
“齐省很危险,但越危险机会就越多。”
徐二似乎有些答非所问:
“徐家三年前不过是莒州一县的豪强而已。那个时候,我们司令不过是个不算出色的坞堡主,我更是一个小小民兵。”
“三年之后的今天,你看我们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