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淳斌闭着眼睛,倚靠在一棵树上,便觉阵阵困意朝自己袭来。睡了不知道多久,蒋淳斌突然被守夜的兵士给推醒了,原来是自己提前吩咐,如果有人打鼾声音太大,就要把他立刻叫醒。
蒋淳斌咂摸两下嘴,调整了一下姿势,便再次闭上了眼睛,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脑海中尽是此次战事纠缠交错的画面。
长舒了一口气,蒋淳斌干脆站起身,跟着那些巡夜的士兵走走串串,打量起周围的地形来。
寂寥的夜空最容易让人产生遐想,尤其是你毫无困意的时候,因此蒋淳斌置身此地,忽得思考起自己做这些事的意义。
说实话,刚刚来到这个时代时,自己是无所适从的,是那个死去的明太祖朱元璋彻底让自己认清了真相原来,身处这个时代,自己需要考虑一个之前从没想过的问题,那就是生存。
就像是在现代时需要上很长时间的学,这就相当于一个人生必须经历的过程。而在古代一没房二没田的自己,又恰逢这乱世,只能去参加义军。
就如同周围的绝大多数人一样,他们来参军,很大程度上只是活不下去了,讨一个营生。
古代的晋升途径很少,你的出身很大程度上就决定了你人生的高度,而在这个元末乱世,自己要想好好活下去,或者说活得体面一些,似乎只能是自己拉一支队伍,或者参加义军,反正效忠元王朝在知晓后事的蒋淳斌看来是绝对没有前途的。
参加义军立了功,才可能拥有钱,拥有地位,才有资格去追求像刘若晴那样的好女子,这同现代是一样的。只不过不同的是,在现代有很多种方法去拥有这些东西,但处于这个时代,再结合蒋淳斌自身能力,似乎只有行军打仗这一条。
也许让蒋淳斌唯一和周围这些人有所不同的,便是在徐州参军的那段经历和胸中的一口不平气。
他犹记得李念等人临死前的惨状,和听说徐州整座城池被屠后的震惊,这就是古代,这就是乱世中的朝廷。
他想要去改变这个时代,他想要去拯救那些身处水深火热中的百姓,因为如果坐以待毙,也许下一个遭此厄运的就是自己身边的人,比如花云,比如刘若晴,甚至是自己。
所以蒋淳斌愿意走上这条不归路,愿意去在心中存一个外人看来不切实际的理想,即使所有人都认为是大话,空话,屁话,但他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够无怨无悔地对自己说,我尽力了。
再次抬头望了望天,蒋淳斌估摸着已经到了后半夜了,但他也不知道萧凌那里到底情况如何。夜风吹来,让穿着铠甲的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此时萧凌的处境要比任何人都艰难得多,虽然山崖爬过了大半,但他感觉自己的力气已经快要散尽了。
现在他的身上布满了被山石和碎屑擦出的伤口,有的地方还在往外渗着血,而有的地方已经化脓了。
匆匆咬了两口刚用丝线拉上来的还带着些热气的馍馍,再喝上两口酒暖了暖身子,萧凌终于感觉力气恢复了一些。可肆虐的寒风在他身上吹过,让刚刚冒出汗水的他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关节处有牛皮包着还好,可脖子等其他地方是真冷啊,让身材本就有些干瘦的他更加熬不住了。
此时天边已经透出了一缕光亮,让已经习惯黑夜的萧凌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尔后用手摸索着扒上了一块岩石,可还没等触实,便哗啦啦掉下来一堆碎土沫,让他心中陡然一惊这崖可真他娘的难攀,找个实在的落脚地方都难!
不过萧凌感慨艰难,但每当有碎石土块往下掉,崖底下的人同样跟着心一哆嗦,尤其是刚刚醒来站在蒋淳斌身旁的萧汉,已经把双手指关节攥得咯咯作响。
一群人跟着把头往上面仰,最后脖子都酸痛了,仍瞧不出来个端倪,揉揉眼睛,转了转脖子,他们终于知道攀崖是个多么费力气的活计了。
萧汉看着日头渐渐得起来了,心也越来越焦,就在这时,忽得眼前一堆碎石落下,而且有别于前几次的是,其中夹杂着不少较大的石块。
萧汉心中大叫一声不好,可还没等迈开步子,便见萧凌如同一只折翼的大鸟,直直地从崖上落了下来,尔后重重砸到了地面上。
蒋淳斌的心随着萧凌的坠落,咯噔一声掉到了谷底。而他身旁的萧汉则徒劳地伸着双手,笔直而僵硬地颤抖着。
萧凌的身体由于重力作用竟在地上砸出一个凹陷,而他因扭曲而变形的肢干更是触目惊心鲜血淋漓且残缺不全,有的地方已露出了森森白骨。
萧汉张张嘴,却没有吼出来,只是重重跪在萧凌身前,把呜咽声都憋在了嗓子眼里,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脸颊便不自觉地淌了下来,此时萧凌散落在空中的碎骨头渣和血沫浆子还在他眼前漂浮…
蒋淳斌没有说话,只是走到萧汉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想要安慰两句,却也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堵得慌都是因为自己,竟让眼前的这个兄弟死得这样惨!而他为了不暴露目标,直到临死前仍咬紧牙关,没发出一点声音。
脱下罩在自己铠甲外面的披风,蒋淳斌慢慢将它盖在了萧凌的尸首上,盖住了他那已经摔得没有人样子的脸庞,尔后撇过头去偷偷抹了把泪道,“走,撤军!”
挤在蒋淳斌身后的兵士听了这个命令,不由得身形一滞,却又跟着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虽然他们也害怕,但更多的是不甘心,小心翼翼地忙活到现在,谁也不愿意轻易放弃,可如今看着这种场面,他们又怎能不跟着红了眼眶?连自小擅长攀爬的萧凌都落得这个结局,谁又有信心能够征服眼前这座山崖?更何况现在只消望上一眼,他们便头晕目眩。
“这个法子行不通,咱们再另想折!”,蒋淳斌缓缓站起身来,还未干的泪痕挂在面庞上,虽是已经出了太阳,但脸仍旧被寒风扯得生疼,“任务取消,走!”
“不成!”,萧汉咽口唾沫,缓缓站起身来,然后一声不响地将他哥哥萧凌的那一身行头穿在了身上。
“你要干什么?”,一开始蒋淳斌见萧汉将萧凌的行头慢慢收拢起来,还以为他是要留个念想,没想到他竟然…
“我要去!”,萧汉的眼神坚定而不可置疑,“我哥没干完的,我自然要接着干,我不能让我哥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