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你置身于一个巨大的下水道里，海水在你的身边急速涌动，像是被一个巨型的抽水泵，不断地从你身边抽离。

    你可以看到惊慌的鱼类，带着泥沙的海带，还有各种各样的海底生物铺天盖地地从你的身边脸上掠过。一只海星不认命地抓着你的脸，你不得不将它扯了下来，它从你的手指间滑走，像是有什么力量在抢夺着它。

    周遭的世界已经彻底乱了套，然而你却像一个定海神针一样屹立在那里。

    高潜终于从那种混乱的状态定下神来，他去看米诺陶和斯芬克斯。斯芬克斯一只爪子死死地抱着主桅杆，另一只爪子捂着自己的嘴，她在颠簸的水流中惊恐地瞪圆了眼睛，米诺陶傻傻地呆坐在一旁，牛角上挂着一条海带。

    高潜咳嗽了一声，他发现自己可以呼吸，水流已经在他的身边形成了一个空间，而这个空间是有空气的，而且这个空间还在逐渐扩大。

    高潜从船楼上下来，水流像是避开他似的，向后退去。高潜走到了斯芬克斯身边，也将有空气的部分带到了它身边。斯芬克斯终于松开了桅杆，趴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亚拉主人，这是？”

    高潜缓缓地摇头。

    水流像一堵墙，逐渐后退，一个巨大的气泡正在以惊恐号为中心形成。

    高潜抬头向上看去，惊恐号现在距离海面大概有一百米，太阳从这里看上去，淡的如同一个白色的光点，海水如一块巨大的暗蓝色宝石，悬浮在其中的惊恐号像是琥珀里的小虫子。

    甲板下传来咚咚的脚步声，赞比等人冲了上来，他们一个个都是湿淋淋的，张着大嘴瞪着这匪夷所思的情景。

    “亚拉，这是怎么回事？你干的？”赞比不能致信地抹着眉毛上的滴水，“我没看错吧？这破船其实是潜水艇？”

    “我可没这个本事，下面怎么样？”高潜问道。

    “一样，水都被抽了出去，舱底差不多全干了，比之前我们往外舀水时还干。”

    气泡在包裹了整个惊恐号后，就不再扩大，此刻众人就像是置身在一艘气封的潜水艇中，不过保护他们的不是舷窗，而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空气。

    众人惊奇地观看着海底的奇景，气泡稳定下来后，海水也不再剧烈波动，鱼群重新聚集在一起，同样好奇地围绕着惊恐号聚聚散散。远处偶尔也有巨大的黑影掠过，但是也许是忌惮惊恐号的体积，并没有靠近，只是在远处观望。

    艾琳走到船舷边，向下看了看，突然道：“我们在移动。”

    高潜连忙也走到船舷边，下方的海底沟壑遍布，像是横亘着一座座连绵起伏的黑黢黢的山峦。这几乎让高潜产生了一种乘飞艇在天空上遨游的错觉。

    艾琳说的没错，惊恐号确实在移动，而且速度不慢。和高潜以前看到的江里的运沙船速度差不多，那代表这速度至少在十五节。

    高潜抬起手，试着用手接触不远处的水璧，他的手顺利地从水壁伸了出去，他可以感到水流从他的手指上快速流过，他缩回手，水壁完好如初。

    “怎么会这样？”所有的人脑子里都画满了问号，“如果这艘船在自己走，它要将我们带往哪里？”

    众人面面相觑。

    高潜快步走到舵盘处，试着调整了一下方向，船体随着他的调整也微微倾斜，他又示意霍布斯将锚放下来。

    铁链哗啦啦啦地从锚孔泄下去，刮到了某块海底的礁石后猛地一震，船体停了下来。

    “再起锚。”

    霍布斯不用别人帮忙，一人就推起了绞盘，随着锚的收起，惊恐号又恢复了移动的速度。

    “不会吧，全自动自走船？”赞比骇笑了一声，“亚拉，你捞上来的这条船该不会是成了精？”

    高潜一样不能理解，他低头摸了摸布满裂纹的舵盘手柄，试图感觉到生命或者能量之类的东西，不过他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惊恐号和数月前一样，它仍然只是一艘命运离奇的古船，仅此而已。

    在海下的航行是枯燥的，虽然有鱼群和各种各样好奇的海洋生物来和他们作伴，但是这光景看久了之后，也会审美疲劳。

    高潜不需要睡眠，不过其他半神却不行，他们安排了排班表，此刻和高潜一起值班的，是希腊系的肯尼。

    “所以你不用睡觉，也不用吃东西？”肯尼正在聊胜于无地啃一条类吞拿鱼的鱼尾巴，说它是类吞拿鱼是因为这种鱼尝起来像吞拿鱼，却长了四条尾巴。

    这些天不断地有不知好歹的大鱼一头从气泡外闯进来，自然一穿过气泡就在甲板上摔得七荤八素。船上的众人也就毫不气地将这些不请自来的“人”，或煮或烤。除了那些长得实在是难看的，难以下咽的，基本上肯尼和霍布斯是来者不拒。

    “最近没胃口。”高潜神情淡淡地回答。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船楼上，其实与其说他要时刻掌舵，不如说是他实在找不到其他事可做。惊恐号一旦定向就会毫不动摇地走下去，而在这种海域，他也不用担心什么撞船的问题。

    “呵。”肯尼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抬手掷出“飞镖”，鱼骨穿过气泡，在水壁上划出一道水纹，才消失在视线里。

    “那么无鸟森到底是什么地方？”

    肯尼今晚的谈兴似乎很好，高潜看了眼不远处的斯芬克斯和米诺陶，两只怪物睡得鼾声起伏，高潜由衷地希望肯尼也能被这么香的睡眠感染。

    “累了就眯一会儿，我一个人就行。”高潜善心地道。

    肯尼眯了眯眼睛，伸了个懒腰：“你还别说，你这两个怪物睡得这么香，我还真有些困了，我眯一会儿，有事叫我啊。”

    高潜答应了。

    肯尼靠在船舷上，不一会也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高潜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大家已经对他的来历起了疑，但是他又能如何解释？难道说他就是引起大灾变的始作俑者，是那个将三界合一的杀千刀的？

    自从三界合一之后，他接触的越多，就越感到困惑。曾经他觉得是有人算计了他，才引发三界合一，然而现在看来，竟然没有发现一个受益者。

    人类自不必说，文明倒退，生活条件直接回档到青铜时代。神灵们也是朝不保夕，很多神灵都在大灾变中丧生。魔界虽然不知详情，但是鉴于魔界一直蛰伏，想来状况也不会比神灵们强到哪去。

    那么难道三界合一只是一个不得不发生的灾难？又或者这是一个更深的局，而幕后之人藏得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高潜感到一阵茫然，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身处于一个巨大的迷宫中，完全找不到方向，他握着手中的舵盘喃喃自语：“出路究竟在哪里？”

    “出路就在你的脚下。”

    那声音自高潜的身后传来，高潜悚然一惊，猛然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