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初的昆明城，阳光和煦，气温也不冷不热。阮氏雪慢条斯理的吃完早饭，悄悄带着卫士离开了办事处，几人没有开车，一路溜达着奔了仁安堂。

    因为日本航空部队的主力大半转向了太平洋战场，加之昆明城的防空力量也已今非昔比，日军轰炸机来袭的次数和频率明显少了很多，开年过后拢共只有两回而已。

    没了日本炸弹的威胁，城里大小买卖非常红火，甚至比起战前也差不多少。宽阔的大街上，操着南腔北调的男女接踵摩肩，贩卖各种小玩意的摊贩几乎能从街头排到街尾。

    阮氏雪刚吃饱肚子，路过香气四溢的小吃摊也难免嘴馋，不过她没敢胡乱买了吃，生怕吃坏肚子伤了孩子。

    身边几个卫士却没有这种顾虑，破酥包、烤腊肉、鲜花饼、油炸臭豆腐，横竖东西不贵，只要闻着味道还行，立马就会买来解馋。

    办事处离仁安堂不过隔着两条街，饶是几人步速不快，二十来分钟也足够了。阮氏雪借口要给相熟的军官夫人买些妇人用的丸药，让警卫都守在门口，自己一人走进了药铺里。

    医生的名气大，在前头有七八个人在排队。阮氏雪没有插队，交了两个半开的诊金，然后坐在椅子上等了好一会才被请进静室。

    望闻问切，白胡子老医生是个仔细人，检查结束以后，虽然没给开什么药，但是医嘱倒是不少。要补充营养，要多吃蔬菜水果，要注意休息，要保持好心情，等等等等，嘴碎的像是个老太太，有些繁琐的地方还在纸上给写了下来。可惜的是，老医生并没有施展传说中那搭脉辨男女的功夫，只说是万事随缘。

    没有达到目的，阮氏雪有些失望。不过听到老医生说孩子很健康时，她的心里又释然了。是男孩固然好，生女儿也不错，左右是自己肚里出来的，这就够了！

    心情好，小账自然是少不了的。两张印着亚历山大汉密尔顿的美国票子递过去，老医生喜的白胡子直颤。这年头生意不好做，连带着小账也少了，即使是富贵人家，大手笔的赏钱也不过十块二十块半开，今天这一单的进账，至少能抵平时小半个月的收入。

    走运的不止是医院里的医生，出门奔索伯特银行的路上，那些乞丐流民都得了赏，镍币、法币、半开，只要阮氏雪张口，几个卫士就会从兜里朝外头掏钱。但是他们的手面没有师长太太那么大，至多也就是丢几个包子钱出去。

    出了正月，钞票贬值的速度又加快了。月头才发行的关金券，官价是1比20法币，可是只几天功夫就已经能换到20块半了。有人算过，学校里那些老师的待遇仅为抗战爆发前的15，公务人员工资的实际购买力还不足战前的9，当兵的最惨，即使是中央军的人马，到手的军饷也只值战前的5而已。

    新24师军饷充足，加上各种犒赏，大头兵都比人家部队连排长过的滋润。几个卫士都是少尉、中尉的军衔，津贴、补助加外勤费用，每个月百把块大洋进账跟玩似的。

    都说这街面上眼光最好的有三种人，掌柜的、要饭的、掏人腰包的，瞅见阮氏雪他们一行人出手大方，出售各色外国小玩意的，换美钞、卢比的，一波接着一波上来兜生意。几个卫士起先还会搭理两句，到最后实在架不住人多，直接动手赶人了事。

    等走到索伯特银行昆明总部时，阮氏雪是真的累了，两条腿直发酸，她都有些后悔没坐车了。

    银行的人远比办事处那些当兵的有眼力，阮氏雪他们刚进大门，大堂经理就迎了上来，没两分钟，银行的几个犹太大班也到了，对阮氏雪那叫一个恭敬，大概齐和伺候爹妈也差不多少，看的那些来办业务的人直发愣，还以为是龙主席的家眷到了。

    银行的会议室在二楼，平时最舒坦的皮沙发一向是经理的专属，今天自然换了人。热毛巾、热茶、热牛奶、奶油小点心，流水似的端了上来，当然，最多的还是账本。

    这趟出来，阮氏雪就打的是查账的名义，人都到了，不管是不是真心要查，这样子总得做一做。点心吃着，牛奶喝着，账本查的必然没法太细致。师长太太用的是抽查法，看总账，看暗库里金条、银元、美钞的进出数目。

    让阮氏雪惊讶的是，自全年8月起，外币和贵金属的数量几乎是在呈现几何式的上涨。特别是黄金，几乎比缅甸沦陷前多了三分之一。

    要知道索伯特银行昆明总部的家底可不薄，除去犹太人从欧洲逃难时带来的三百多公斤的金首饰、金条，还有赵诚陆续提供的五百公斤法国金砖，再算上新24师各部从缅甸弄回的各种战利品，总重量将近一吨。只半年多的功夫，银行的黄金储备就增加到了两吨半，要说中间没什么猫腻，怕是连三岁娃娃都不会相信。

    “去年底，不少缅甸华侨都在出手自己的金银饰品，一些从缅甸撤回来的军人也卖了不少好东西。”银行经理悄悄解释道：“当然，这只是小头，美国飞行员从印度弄回来的金币和小金块才是大头，一两和十两的，数目很大。我们给的价高，所以收到的东西就多。最关键的是我们信誉好，有些银楼、金铺，东西一到手，立马就会报官，然后直接和宪兵坐地分赃。”

    阮氏雪没动声色，又指了指帐本上外汇数目：“这个呢？港币的数字明显不对啊，香港沦陷这么长时间，拿来的这么多现款会存进来？！”

    “有一部分是难民带来的，还有一部分来源有些可疑，我们判断是日本间谍送来的。”银行经理有些紧张，看见阮氏雪面沉似水，他禁不住下意识地抹了一把鼻梁上的汗水：“钱的数字不大，拢共九十多万，我们按官价打对折收进来的，所以价格上不吃亏。”

    阮氏雪合上账本，手指头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平时你们怎么在黑市上赚钱，我不想管。但是，有一点请记着，别和日本人搅合在一起，司令知道了是会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