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蛊,还是毒?”晟王淡淡道,放松了身体斜靠在床上,似乎并未将自己的病症放在心上。
“都不是。”卿绾目光转寒,低声道,“依我之见,怕是不祥之物,附在了王爷身上。”
“是吗?”晟王双眉低敛,苦笑一声,不由垂下头,随后一阵尴尬的沉默。
卿绾猜测只怕晟王知道了自己的病症的原因,看他这副心如死灰,双目茫茫的模样,根本没有求生的欲望,她也不好多说些什么,仍是默默的立在原地。
过了好久,晟王才沙哑着声音开口说道:“今日多谢姑娘,我自知大限将至,姑娘就是神仙在世也无法,明早还请姑娘早些离去吧。”
“王爷这是催我走?不知我哪里得罪了王爷。”卿绾玉容一沉,语气冰冷,明明是他的委托,为何又莫名其妙赶她走。
晟王一听她的语气,就知道这姑娘是生气了,他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缓缓道:“姑娘,你可知你一进了府中,便是自身难保了?”
“我不懂。”
“左边的柜子下三层,里面有幅画,你取来一看便知。”
卿绾神色不定的走到柜子旁,果然在抽屉里摸到了一副画卷,她借着烛光一探究竟,赫然发现画上的人竟是她自己。
“这是……”卿绾不由色变,警惕的盯着床榻上那个虚弱的男人。
晟王叹道:“这副画是皇上所画,为的就是找到你,他梦中的女子,我的府中都是他的眼线,知道这画的人也不少,只怕你一进府,就有人飞鸽传书将你的行踪透露给了皇上。姑娘,若我是你,今晚就得离开这。”
卿绾呆了半晌,不由有些感激,她略一思忖,说道:“王爷,今晚我会自行离去,但你告诉我这件事,亦是对我有恩,你既然求师傅帮忙,怕也不是心甘情愿的这样死去,我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但只要你愿意活下去,我还是有个法子可以帮帮你,但王爷能否告诉我为何你会染上这脏东西。”
“这件事干系甚大,少一个人知道,是为你好,你本不该卷进来的,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你有什么法子?”
卿绾见他不愿透露,也不相逼,只是将她的方法说了出来:“简单的来说,就是将脏东西引出来,但过程可能会很痛苦,我不一定会将其连根拔除,但能保你一时的性命。”
“若不用这个法子,我能活多久?”
“不出五日,你必死。”
晟王摇头苦笑:“也好,多些时日给我,也好多为她打算打算。”
卿绾接着道:“要将这东西逼出来也不难,首先需要王爷将衣物褪去,必须赤身裸体,这样方便我找到它的位置所在。”
晟王勉强笑道:“我已经没有力气了,脱衣服我倒是无所谓,倒是怕对姑娘闺誉不好。”
卿绾也笑笑道:“如果晟王觉得面对我尴尬,大可找个心腹男子进来。”
他叹了口气:“你找个信得过男子进来吧,这府里面我也不知道该相信谁。”
卿绾退了出去,便去客房找君离夜,眼下只有他最适合。
君离夜似乎又喝了酒,他虽然背对着她,坐在凳子上沉默发呆,但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酒气,见她进来,幽幽说道:“你下午又去了哪?”
“找一些让晟王醒来的东西。”
“不告诉我?”
“我突然想到的,还未来得及跟你说。”
他低笑了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悲哀:“你今晚找我,怕是有求于我。”
卿绾脸上微哂,将晟王的事又说了一番。
他的眸色幽暗,沉默了好一会儿,对晟王一事置若罔闻,反而沉声问她:“白日时候,我听到了你和那个男人的对话,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在你心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位置?”
卿绾错愕的看着他,失声说道:“你都听到了?“
他突然猛的转过身来,握拳低吼道:“我在你心里面什么也不是吧,我真希望你恨我,好歹我在你心里有个位置!”
“你乱说些什么!”
他双目通红,咬牙切齿恨声说道:“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你对我根本毫不在意,也不会关心我和岳明溪之间发生了什么,对你而言我只不过是个随叫随到的小喽啰!”
卿绾颓然的说道:“我心里一直都有你的位置,只是我的喜欢和大部分都不太一样,我喜欢你是真的,以前和你说过想跟你一起隐居也是真的,你和我在一起这么久了,还看不出来吗?我不是个轻易与人许诺的人。”
君离夜呆怔了半晌,看着她清丽忧郁的容颜,忽然笑了起来。
卿绾脸色很不好,她问道:“你笑什么?”
“原秋墨说得对,我就是个傻子。”他笑得捧腹蹲下去,说道,“你就是个骗子。”
“……”疯了?卿绾有些厌烦了,她怎么解释,君离夜都不相信,她能怎么办。
她不喜和这种不听解释的人纠缠,转身走了出去。
君离夜见她离去,眸色更是灰暗,抬腿将桌椅凳子全都踢倒,能砸的都砸了个粉碎。
晟王见她脸色铁青带着东方辞走了进来,刚想问什么,她就对东方辞说道:“脱光。”
东方辞一脸无所谓的耸耸肩,对晟王拱手道:“王爷得罪了。”
卿绾画了几张符咒,说道:“拿一张,贴在王爷的背上。”
等东方辞贴好后,卿绾才踱步过去,晟王的背上有一团黑雾在符咒周围隐隐浮动,她用指尖微微触碰,那团黑雾迅速的聚拢在一起,纠缠蠕动着,似要往其他地方逃跑。
东方辞挑眉问道:“你看到了什么吗?”
“再贴一张在王爷的胸膛处。”
他撇撇嘴,依言而做,又抱臂看着她。
“继续贴在他的肚脐和臀后。”卿绾转过身子,用符咒堵住菊花和肚脐处,到时候黑气也只能从晟王的嘴里逃出,要是从他菊花溜掉,相当于放了个黑屁,晟王估计这辈子都不能直视这个事实。
黑雾翻涌的更加厉害了,急剧的起起伏伏,变大变小,晟王的脸色也变得苍白,冒着虚寒,他弱弱的说道:“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为什么符咒贴在身上像用热铁在烤我的身体?”
“且安心等等,马上就好了。”卿绾安抚他。
卿绾默默的念起了咒语,黑雾似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蹭的一声,晟王捂着脖子一声低吼,黑雾变成了细细的黑烟从他开合的嘴里迅速的溜了出去。
黑烟裹挟着阵阵腐烂的恶臭,顺着敞开的窗户,钻到了黑夜之中。
晟王两眼一闭,倒在了床榻上,卿绾用锦被罩住他赤裸的身体:“好好照顾王爷,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
“斩草除根。”她推开门,追踪着黑烟的留下的气味,也跑了出去。
黑烟若是不彻底铲除,只怕等她一走还是会回到晟王的身体里,若是晟王告之了她这事由来,她做些准备,倒还好办些,如今只能靠自己的运气了,希望别是什么魑魅魍魉,山魈鬼怪就好。
卿绾追踪着黑雾来到城外的荒郊野岭,野草疯狂恣意生长,草堆的正中央伫立着一座低矮的茅草屋,屋顶的砖瓦破烂不堪,茅草都脱落了一些,干草从墙壁的缝隙里冒出来,夹杂着零星的小花。
这屋不太适合人居住,但里面却亮着灯光。
卿绾皱了皱眉,这屋连个木门也没有,她一抬眼就看到一位老妪坐在杂草堆上,那团黑烟恰巧躲进了她掌心的酒瓶里。
老妪身上的衣衫虽然破旧却很干净,脸色堆满褶子似的皱纹,双鬓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一双浑浊的眼睛赫然有神。
卿绾还在琢磨这是哪位高人,面上仍是不显,恭敬的弯腰行礼:“我本无意惊扰前辈,请前辈见谅。”
老妪柔和的笑道:“想不到那个老不修竟找了个如此貌美的徒弟。”
老不修?谁?她师父?
卿绾抿唇淡笑,从袖口掏出一枚丹药,恭敬的递给老妪:“早听师傅说起六十年前阴阳奇才辈出,前辈莫不是洺光婆婆,我一见前辈便觉得有缘,这是驻颜丹,是晚辈孝敬前辈的,还请前辈收下。”
洺光婆婆没有起身,笑道:“你这姑娘倒是聪明,知道我最喜欢驻颜丹这个玩意儿,看你这般殷切,是不是为了晟王而来。”
“晟王是师傅所托,晚辈也是谨尊师命。”
“我早年受过你师傅大恩,看来你师傅的面子上,晟王我倒是可以放过,只不过我也是拿人钱财,为人办事……如此一来,只怕会得罪那人。”
卿绾连忙说道:“金银珠宝,灵丹妙药,前辈随意挑选。”
洺光婆婆拿起身前的酒杯,小酌了一口,不缓不急的说道:“晟王这事可比不上你来的重要,那人买下的你的价格可比晟王的性命贵重多了。”
卿绾忍不住倒退一步,亦是一脸茫然。
洺光婆婆好笑的看着她,和蔼道:“你莫非还不知道是谁要买你的命吗?”
“谁?”
“是你下蛊之人。”
“为何前辈笃定是我下的蛊,证据呢?”
“我看的见你身上有母蛊,我可不瞎。”
卿绾倒吸一口凉气,她沉吟半晌,徐徐道:“不知前辈想如何?”
“那个人交给我两件事,一件就是杀了晟王,一件是找到你,让你解了他体内的蛊,看在你师傅的情面上,我可以放了晟王和你,但是,跟你来的那个男人必须死。”
“为什么!”
“我总得要对那个人有交代,若是这样平白无故的放你走,白白让我失了名和利,我自己可能也会被那人杀掉,所以怎么也得有个替罪羊,我会说他就是下蛊之人,但今晚自刎而死了。”
“替罪羊谁都可以当,为何非得是他?”
洺光婆婆冷眼一扫,厉声道:“别忘了,因为你跟他梦里的女子一模一样,即使那个人不知道你是下蛊之人,可他铁了心要找到你,你又跟那个男人在晟王府举止亲密,若是不杀了他,那个人怎么都查得到他的头上,杀了他,就没人知道你是谁了。”
“就不能放我们走吗?”卿绾语气一软,苦苦哀求道。
“放了你们可以,但我只能杀了晟王,保全自己了。”洺光婆婆叹道,“这世上不只有你一个人被要挟逼迫。若我一件事没办好,那个人铁定会杀我泄愤。”
卿绾可不会管晟王的死活,她转身就走,得赶紧回去将君离夜带走。
洺光婆婆在她身后喊道:“晚了!你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卿绾一咬牙,心跳加速,跑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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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到底是来晚了,密不透风的带刀侍卫将王府围得密不透风,卿绾只得给自己拍了一张隐身符才得以进去。
“说!跟你进府的那个女人去哪了?”
她朝着灯火最亮的那个方向而去,远远的便看见一名武功高强的侍卫在他的颈上架着长剑,可他仍是笔直的挺立在那,一对寒眸冷冽如冰,平静的面容若不波古井,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似乎根本没将这威胁到他生命的剑放在眼里。
卿绾又急又怒,又别无他法,在这么多侍卫中带他走出去,无疑是自找死路。
“看到了吧,他迟早会死。”洺光婆婆在她身后悄声道。
“你不是说过有法子保住他吗?”
“是有,但是晚了一步。”
卿绾抿唇不语,神色冷淡,毫无表情。
“他不会死。”卿绾如是说道,“我跟你走,我是他要找的人,也是给他下蛊之人,你把我交给封淮璟,放了他。”
“你也知道找你的那个人是谁啊。”洺光婆婆微微笑道,“你让我抓走,我当然是求之不得。”
“不过你得等我一下。”
卿绾走到君离夜的身边,他们都没有看见她,看着君离夜狼狈的模样,她眼眶酸涩,不由红了眼,掌心在他沾有污渍的脸上来回抚摸。
他浑身一怔,淡漠的眼神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卿绾抢先说道:“别说话,听我说,这里发生的一切你都不要打听,什么都不要问,乖乖回去等我消息,我自会有办法让你们知道今日之事。”
君离夜微微转头,目光似是盯着她站立的方向,脸色有了一丝动容懊悔,他微微启唇,又什么都没说。
卿绾苦涩的柔声说道:“你这个笨蛋,我知道你怨我自私冷漠,若我真是自私,今晚早就弃你逃跑了,如今用我的命换你一命,气可是消了?”
他垂下眸,胸膛急剧的起伏着,卿绾将脸颊贴在他的脸上,用唇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厮磨,低声道:“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