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岚芸躲藏在众多武林中人的身后,那高台之上立着一位身形颀长的男子,稳稳的站在蜿蜒无尽的血水之上,他约摸二十六七的样子,一头白发张扬的四散开来,神色寡淡极目远望,一对褐眸冷漠深邃,眼角微微泛红,显得煞气略重,当然,他取人性命的手段也颇为狠厉无情,他似是注意到叶岚芸的凝视,对着她的方向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意,颇有震人心魄的霸气。
叶岚芸是第二次见到楚寻寒,第一次还是在东赫的酒楼里。
她自从来到江城后,数不清武林中人围剿魔教失败了几次,而且他今日还搅乱了武林盟主的大选,她的手心愿源源不断冒出细汗,望着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怨毒。
卿绾打探的消息说,步西岭在魔教的地牢里过的并不好,被穿了琵琶骨,日日受尽鞭笞之苦。
楚寻寒提着剑,缓缓踱步到高台边,紫衫被风吹得荡在身后,似夺魂的鬼魅,他的身后跟着一众教徒,台下的各派弟子咬着牙,对他怒目而视,却又都忍不住倒退一步。
“想救步西岭,就这点能耐,嗯?”他冷漠的嗓音缓缓说道, 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
高炎派的大弟子是在刀口上舔血的狂徒,自小在刀刃上打滚,见不惯楚寻寒的奚落和魔教的独大,体内的凶性如猛兽挣脱铁笼,奋不顾身的提刀扑了上去,他身后的众位师弟也都纷纷响应,挺身围攻魔教。
楚寻寒还未出手,他身后一个黑衣属下拔剑离鞘,夹杂着凛冽的杀气,剑舞如闪电般劈下,不到一会儿,高炎派的弟子都哀呼着倒在了高台上。
楚寻寒的靴子踏在高炎大弟子的脸上,面色冷寒,他凝眸看着这个布满脏污和血水的男人,淡漠之极的说道:“虽说高炎派我还不放在眼里,但今日心绪甚佳,你想怎么个死法我成全你.”
男人咳嗽一声,想说些什么,估计是对楚寻寒破口大骂,却被他抢先一步踩在了脖子上,硬生生压住他喘气的喉咙,男人的脸色霎时破败起来,双手抓住他的靴子,身体剧烈的挣扎。
他轻笑一声,眸底寒芒闪过:“围剿魔教,少林,武当都未曾出面,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站铲除我魔教,罢了,既然你敢站在我面前,不如就给你个痛快。”
他的脚尖倏然发力,叶岚芸觉得他要踩断那人的脖子。
“住手,楚寻寒!”一道娇叱突然出声,白衣如雪的女子从人群中走来,玉容夺目明艳,窈窕的身段风姿绰约,衣袂飞扬,宛如仙子下凡,只是目光悲彻,脸色苍白。
“是苏洛韵。”一些人小声的交头接耳。
“她怎么来了?韩千鹤呢?”
“我可听说她以前差点就嫁给了楚寻寒啊。”
“莫不是来和他私奔的?”
“看看再说。”
叶岚芸虽不是江湖中人,但也听步西岭说过苏洛韵是武林第一美人,但竟不知道她和楚寻寒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他身形一顿,抬眼看她,寡淡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漠,他低沉冷冽的嗓音缓缓开口:“你可知,你让我放了他,我便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我知道。”她眼眶微红,仰起苍白的小脸直视着那个鬼魅一样的男人,“我何尝不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帮我最后一次,我们也两清了。”
“好,如你所愿。”他收回了脚,将那个汉子一脚踢下了高台,衣袖翻飞,飘然而去。
他身后的教徒也纷纷离去,武林各派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察看伤者,止血救人。
叶岚芸离开的时候,苏洛韵还站在那,她的肩膀微微抽动,走近一看,她正垂眸无声的抽泣,同为女子,她看得出来苏洛韵恋慕着那个男人,这这段感情注定无果,跟她一样,不由叹了口气,递给她一条手帕:“擦擦眼泪吧。”
她仰起梨花带雨的脸,定眸看了她许久,才说道:“我记得你,你是她的朋友。”
“……”叶岚芸似懂非懂,但又不好说什么。
“我真羡慕她,可又恨她这般伤他。”苏洛韵没有接过她的手帕,只留下这么一句便转身离去。
叶岚芸沉默的伫立良久,黯然的望天,苦笑一声。
她回到客栈里的时候,卿绾整坐在窗户那,她的松松垮垮的发髻给风吹散了,如云秀发随风的飘拂,她满脸凝重,手里捧着情蛊的母蛊,正把渗了鲜血手指努力塞进它的嘴里。
“怎么啦?”她出口问道。
“母蛊只吃了两滴血,按理说母蛊控制着三个人,应该需要三滴血。”她啧啧舌头,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和她说话“恐怕有个男人已经解除了子蛊对它的控制。”
“啊?会是谁?”
“依我看,怕是封淮璟,他最是狡猾,又诡计多端。”她若有所思的锤了下额头,“得快些处理这件事了,忘了告诉你,白诩来了。”
“他怎么会?”叶岚芸惊呼道。
“高子宴不放心你,便派了会武功的白诩来,他和那个异族少年留在家照顾胖圆儿。”
“说实话,我对不起他们……”
“人都是要在犯错中成长的。”她拍了拍她的肩膀,“今日推选出武林盟主了吗?”
“没有,魔教的来了,真是一团糟,还好你没去,不然被楚寻寒瞧见可糟了。”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眸底浮上淡淡的忧愁,“本想借着他们攻打魔教之际,我们趁乱混进去就出步西岭,但现在各派群龙无首,这条路一时半会怕是行不通。”
“可我们除了等,还有什么办法,我真想请原秋墨来当这个武林盟主,他武功与楚寻寒不相上下,又得人心……”
卿绾扶额叹道:“原秋墨是个比我还懒散的人,若不是为了娶我,他连西凉燕王都不想当,这次我偷偷和你跑不出来,又激怒了他,等我回去,指不定又是一场血雨腥风,更何况我担心的是,万一原秋墨他们找了来……”
“平添助力,岂不是好事?”
“说的到底,我也愧对楚寻寒,也不想看他被原秋墨……”她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夜幕低垂,乌云踏月而至,星月转眼失色,珠玉般雨点击落而下。
“其实我还有个法子,只是比较冒险。”卿绾望着窗外的雨幕缓缓开口,“既然白诩来了,这事比较好办,首先,我们去抓一个魔教教徒,逼问出地牢的所在,我知道有条密道通往魔教总坛,当晚趁着月色,我们潜入总坛,我可在方圆十里施下迷雾,届时总坛皆会被迷雾覆盖,你们身上带着我的符咒不会被任何人看见,倒是便可趁机溜进地牢……但是记住,我所设下的迷雾只有半个时辰。”
“我知道了。”叶岚芸咬着下唇,握住她的手,“谢谢你。”
“等你救出他再谢我也不迟,现在得赶紧让白诩去抓一个魔教中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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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时分,大雨停住,山林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卿绾提着灯笼随着叶岚芸往山崖边隐秘的山洞走去。
叶岚芸的脸上蒙上一层寒霜,她咬牙狠狠说道:“那个人无论如何都不开口说出地牢所在。”
“严刑逼供了吗?”
“揍了他几拳,又不敢打死了。”
她轻笑一声:“若是我,我也不会说。”
“你有法子吗?”
“我又不会读心术。”她温柔的说道,“但是嘛……人总是怕疼的。”
她们来到山洞的时候,被抓来的那个人正被五花大绑。冷冷的盯着她们,目光露出森然杀机,卿绾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与你无关。”
“可惜了,我施法需要你的真名。”卿绾摇摇头,“不过你不说也没什么,那我只有自己给你取个新名字,叫狗剩怎样?”
她从袋子里掏出一条蜈蚣,她用手指在蜈蚣的背上写上狗剩两个名字,又轻轻对着它吹了口气。
卿绾让白诩扳开他的嘴,把蜈蚣扔进了他的嘴里。
那人的脸又白转青,额上冒着冷汗,浑身一抽一抽的,大口喘着粗气,唇变得乌青发黑。
“痛!好痛啊!”他整个身体都肿了起来,手背上鼓起几个大包,又红又肿。
卿绾对他们二人说道:“这蜈蚣有令人说实话的本事,但又不致死,你们且等一会儿,最多半个时辰,他撑不住便会如实招来,这洞里闷得很,我出去透透气。”
爬了山,此时手脚有些乏力,她坐在洞门口的石墩上,呼吸着凉爽湿润的空气,闭目打盹。
过了一会儿,叶岚芸出来了,她道:“他已经招了,可以把虫子弄出来吗?他看起来很痛苦。”
“再等两个时辰就不痛苦了,虫子只是幌子,是我施法的手段而已,其实根本不存在蜈蚣这个东西,是我故意变出来吓唬他的。
“施法?这到底是什么法术?”
“其实就是咒的一种啦,可以说是诅咒之类的东西。”
“……”
“走吧,趁着天亮之前,赶紧救他出来。”
她举步走出密道里,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来到通往总坛的羊肠小道上,外面漆黑一片,远处有几盏灯笼闪着黄晕的光。
卿绾在他们两个身上各放了一张符咒,说道:“你们一定要尽快,符咒能帮你们在迷雾中隐匿身形和声音,看清雾中的道路,但只要迷雾消散,符咒就没有任何作用。”
“好,你一定要小心。”叶岚芸使劲握住她的手,低低的语调掩饰不住她的担忧。
“我在密道里施法,不会被人瞧见。”她冲她安抚的一笑,随即走回密道中,打坐闭目,嘴里念叨着古怪的经文。
窗外渐渐升腾起浓郁的雾,连夜色也被迷雾掩盖,白白袅袅的雾顿时将整个山头遮盖的不见天日。
“我们也走。”白诩将叶岚芸背到背上,运气轻功,两个人融入白雾之中,看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半柱香,也有可能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后颈一疼,被人重击一下,昏迷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身子陷进松软的褥子里,睡眼惺忪,根本看不清身处何处,头疼的厉害,脖子还酸胀,干燥温暖的掌心抚上她的额头,她眨巴眨巴模糊眼睛,混散的人影渐渐凝聚起来,楚寻寒正坐在床边,神色不显,淡淡的看着她。
她坐了起来,他贴心在她背后塞了一个枕头,捋开她额间的碎发,在她光洁的额头落下一个炙热的吻。
两个人都沉默,没有说话,他抚摸着她的脸,像是抚摸一个珍贵的易碎品,轻柔的仿佛是在羽毛在她脸上挠痒痒。
卿绾僵硬着身子,说道:“我怎么在这?”
他缓缓道开口,语调清洌冷凝:“你不问问你的好友叶岚芸在哪吗?”
卿绾一愕,随即抓住他的手臂:“你把她怎么了?”
“和步西岭关在一起。”
她口气一滞,弱弱的说道:“你……你想怎样?”
“不怎么样。”他冷冷瞅着她,淡然道。
“你放了她,我给你解开你的蛊。”
“不用,我已经解开了。”他唇角微勾,笑得了起来,笑得一脸寒霜,“你不想知道我是如何解开的吗?你在大漠消失后,我四处访医想解开我体内的毒,但却被告知这是蛊,除了下蛊人,没有任何人解得开,但是啊,有个高人给我想了个法子,子蛊说到底就是个虫子,它在怎么被母蛊控制,可本性都是喜欢新鲜血肉的,我便在身上开了个口子,在伤口处放上新鲜的活肉吸引它出来,可一个口子太少了,我又不知道子蛊在我身体里哪个地方,我就不停的捅伤自己,伤口几乎覆盖了我整个身体,最后才把它抓了出来。”
他眸底闪烁的冷光,似是欲告知她,他是怎样偏执的一个人,即使伤害自己的,也要不择手段,达到目的。
“你不怕高人是骗你的吗?”她垂下眼睑,躲避他的目光。
“这世上只有你能骗我。”他脱下衣服,露出布满疤痕的胸膛,强迫她抬起下巴面对他千疮百孔的身体。
“我总共在自己身上划了一百二十六刀口子,每一刀都不及你伤我的疼。”
他身体的疤痕灼痛了她的眼睛,每个伤口都似乎在控诉她的所作所为,她哀求的看着她,想让他松开对她下巴的桎梏,可他反而将她的下巴捏的更紧,似乎很享受她这般痛苦懊悔的模样。
“恢复记忆后,我就想亲手抓到你,可是你藏的太深,我怎么找都找不到,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抓走你好友的情人,步西岭是吧,探查来的消息告诉我他和你好友在一起过,两人还有个孩子。”他森森一笑,继续道,“抓走步西岭,难保不会引出你的好友,而你又怎么舍得看着你的好友以身涉嫌呢?”
“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
“当然,连被你们抓走的教徒也是我安排过去的,除了他,我还命人偷偷跟着你们……你似乎跟谁学了一点法术,不过这没什么。”
他俯身吻着她的青丝,用唇触碰她精致小巧的耳朵,低低笑道:“真好,你又在我怀里了。”
“你会杀了我吗?”他每吻她一下,她的心就一紧,像是被人攥住,呼吸都痛苦。
“你给我下蛊,我难道不会给你下蛊吗?”
“你敢!”她怒喝道。
他安抚的亲了下她的唇,被她躲开,他也是不在意的笑笑,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说道:“这是鸳鸯生死蛊,你一只,我一只,有了它们,今后咱们夫妻一体,生死都在一起。”
“我…我不懂……”
“如果我死了,你也会死,如果你受了伤,我也会有疤痕流血。”
“哦?那我生孩子你也会痛会流血吗?我与人欢好你也有感觉吗?”她冷笑道,对把刚刚他的悔意懊恼冲到了九霄云外。
“只有外来造成的伤口才会如此,换句话说,如果今后那些男人想伤我,你也会疼。”他肆意的大笑起来,捧起她的头,疯狂的吮吸她的唇,霸道的撬开她的牙齿,咬着她舌头,让她流血发疼,双目充红的她似要夺尽她的呼吸,跟她抵死缠绵。
结束这一吻后,他钳住她的牙齿,把木盒里的虫子放进了她的嘴里,淡淡道:“别用我的方法,试图弄伤自己把虫子引出来,因为虫子会栖息在你的心脏上,以后若是想引出虫子,别忘了,对着自己的心口剜一刀。”
“你卑鄙!”卿绾捂着喉咙,她甚至能感觉到虫子冰凉凉的身体在她身体里面爬来爬去,她真的害怕了,心间酸涩,眼圈微红,忍不住捂住脸低低哭泣来。
她这辈子难道真要跟楚寻寒绑在了一起吗?
“哭什么?我也吃了虫子,它又不会咬你。”他倾身覆在她的身上,将她手撤去,一点点舔过她脸上的泪痕,“这蛊还有个特点,若你十日内不能与我交合,你便会自爆而亡,我也是。”
“你直接杀了我更好。”她嗓音沙哑的自嘲。
“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啊。”他幽幽的说着,盯着她的眸子温柔的能滴出水来,“况且我怎么舍得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