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银子元辅不必给我打欠条,”薛修卓替孔湫倒了杯茶,正色道:“我只求元辅与我合力稽查八城田税。”
驿站外的灯笼摇晃起来,风卷走道上的破告示。阒都东龙大街的笙乐声隐隐约约,穿过驿站的长道,被宫墙阻挡,消失在重檐间。宫墙内的李剑霆坐在榻边,在“当啷”的铁马轻敲声里,想起前尘。
风泉正在替李剑霆放下垂帷,忽然听储君问:“你戴耳坠吗?”
李剑霆肩臂浸泡在乌发里,她望着幽深的寝殿,像是替风泉回答,又像是替自己回答。
“我厌恶耳坠,”她像极了光诚帝的眼睛转向风泉,在昏暗里缓缓笑起来,“戴着像家畜,任人宰割的那种。”
第214章 统帅
这日晴阳高照, 端州城门口乱哄哄的。地上的雪潮湿, 被马蹄踏得四处乱溅。承载辎重的车轱辘在石板间打滑,拽得马匹歪身嘶鸣, 把道给堵死了, 后边的离北铁骑进不来, 只能下马过来搭手。
“这鸟天气,”尹昌内急, 拧着裤腰带, 憋得脸红,“说变就变, 前几日还冻死个人, 今日又晒得老子屁股蛋烫。”
道边跑的都是马, 湿雪溅得人浑身脏。费盛兜着袍子,掖到腰带里,抬手拧住自己鼻子,抱怨道:“这些边沙马怎么这么臭!”
“它们都在戈壁上跑, 想拉就拉, ”澹台虎正说着, 跟前的边沙矮种马就撅起尾巴来拉粪,那粪便掉到潮雪里,冒着热气。澹台虎刮了刮军靴,想把这马拉远点,还没动手,后边就飞驰过几个人, 把热粪溅了他们一身。
费盛面色都憋青了,臭得跳蹦子,看鲜粪袭来就往尹昌背后藏,让老头挡了个彻底。
“跑个逑!”尹昌冲飞驰过去的离北铁骑大喊,又抹了把脸,回头对费盛说,“你躲个逑!”
邬子余勒马,掉头要往这儿回,澹台虎赶忙挥手,骂道:“你娘的,下马!”
邬子余新换的靴子,看他们都脏成了泥人,哪肯下去,放慢了马速,走到跟前,说:“怎么就你们几个?二爷跟府君呢?”
“先进去了,”费盛呼吸不畅,捏着嗓子说,“这雪怎么不早收拾啊?这会儿全堵道上了,你看这脏成什么样子了,我主子的青白袍子下地就给祸害了!”
邬子余打了胜仗,春风得意,正寻思着这几日有空请他们几个喝酒,这会儿被骂也不恼,得意地说:“我忙呢。”
他这边还没笑完,另一头的雪球就飞砸到他脸上。
骨津鼻子受不了了,面色铁青,抡了邬子余一球就开骂:“你笑个逑!天这么热下去,城内的雪就跟着化了,你等着端州这烂官沟漫上来,到时候城内外全是污臭。”
骨津平时寡言少语,因为担负着养丁桃的重任,所以甚少开口骂脏话,去年在图达龙旗受郭韦礼羞辱都没发过火,此刻站在不远处臭得快昏了。
邬子余以往办事都相当周到,这次是被胜仗冲昏了头,在小事上露了马脚。晨阳要是还在这里,铁定会提醒他,可如今换成了骨津,骂他一顿更直接。
后边还站着的三个人都傻眼了,尹昌憋着尿和澹台虎站一排,就等着骨津一声令下马上开干。
费盛小声说:“这脏话耳熟啊。”
澹台虎含含糊糊地说:“逑嘛。”
“呸,”尹昌猫着身说,“不是我教的!”
邬子余已经老实地滚下了马背。
* * *
端州不曾像敦州那般遭遇过大火,街貌仍旧是七年前的样子。商铺酒楼早已闭店,阿赤只留了几家熟肉铺子,蝎子们爱吃这边的卤牛肉。边沙的重兵在这里居住过一段时间,把东西两头的民区全部屠空了,但保留下了靠北的鬼市区肆。
“雷惊蛰就是在这里跟蝎子jiāo易,”沈泽川踩着陈旧的杂物堆,跳上了坍塌的院墙,站在上边能看到北边的区肆,“这地方以前师父爱来,能买到市面上看不到的东西。”
“南边是什么?”萧驰野跨上来,朝南看,“……边沙的马场。”
沈泽川呼了口气,说:“这是座空城啊。”
沈泽川去年在茨、茶两州,曾经担心过从丹城涌来的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