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广白满是伤痕的手掌松开这些粮,说:“海阁老历来关照我们,去年的军饷也拨得快。这次给的少,有理由吧?”
副将胸口起伏,几度开口,又憋了回去。
陆广白说:“有话就说,这是干什么,谁堵着你的嘴了?”
“将军!”副将不忿,上前抓着那些粮,情绪一涌,带着哭腔说,“给的少嘛!为什么?还不是急着调给离北铁骑!真他妈的!离北铁骑是好儿郎,我们边郡守备军就是贱种!从前他们就爱捧高踩低,处处糟蹋你!可这是打仗啊!都是玩命的事情,凭什么厚此薄彼?!我们边郡怎么了!穷成这个样子,还要四处克扣!我问他们押运粮食的人,秋天怎么办,他们说朝廷叫我们自己看着办!看着办,cāo他祖宗的看着办!”
副将捏紧拳头。
“启东军粮减半,补给离北,可别的郡不打仗啊!他们还有军田能吃,我们只能喝西北风!秋天一到,边沙十二部的马就养膘了,到时候更难打!就凭这些粮,我们——”
“别说了!”陆广白喝止副将,在昏暗里站了许久,最终看向外边的星空,涩声说,“……我来想办法吧。”
边郡的狼烟台沉寂在连绵的山峦间,夜色像是倒灌的污水,把这个豁口堵得看不见天光。陆广白没有其余三将的威名,他就像是这大漠边缘的一块顽石,承载着三方的挤压,那原本圆润的身躯逐渐被磨出了突兀的棱角。他们陆家死了许多人,只剩他继承陆平烟的长qiāng。
他这样地愚钝,又这样地不讨人喜欢。他成名很晚,没有萧既明和戚竹音那样的天赋,他是陆平烟最笨的小儿子。可是就是这样的他,在陆平烟退后撑起了边郡,牢牢掐住了边沙骑兵想要突进的咽喉。他没有师父,他是跟着陆平烟在黄沙里滚出来的将军。他待人诚恳……他伤痕累累。
这一夜陆广白没有睡,他抱着qiāng坐在营地前的土坡上,想不到能够解决军粮的办法。戚竹音管辖五郡,这些年把自己的私房钱都掏空了来接济他们,他不能次次都向戚竹音伸手。家里头的老爹还在病中,他也不能再请陆平烟拖着病体去四处借钱。
副将起夜时看见陆广白孤寂的背影,想要去唤他休息。可是人还没有走近,就看见陆广白弯腰,伸手摸到脚下的土地,久久没有抬头。
第94章 狂澜
魏怀古下狱经审, 厥西布政司杨诚也由锦衣卫缉拿到了诏狱。这是天琛一年的大案, 满朝文武都在瞩目。沈泽川动作很快,顺着杨所呈供词, 查到魏怀古从咸德四年开始就在倒卖军粮。
魏怀古借着户部尚书一职, 在每次督办军粮时, 都会从杨诚手中收购军粮,再高价倒卖给奚鸿轩。奚鸿轩把这些军粮通过水、旱两路分别发往中博六州和虚海赚取暴利, 以此把田税分摊在厥西十三城的民田里, 由下边的平头百姓承担。
“你既然已经做了这么久,怎么只有这次良心发现, 想要通过驿报告发魏怀古?”沈泽川查看着杨诚的供词。
杨诚落在诏狱里几日, 垂头说:“这次是霉物填充, 跟以往不一样。离北要打仗,这粮送过去就是害死边关将士的du物,我害怕离北世子真的出事。
”
桌案左右没有旁人,萧驰野坐在yin影里, 冷不丁地说:“你就这么确定这些粮食能够送到世子的嘴里?”
杨诚不安地挪动手臂, 嘴唇发白, 说:“就是害怕,我虽然图财,却不想害命。”
“你不要害怕,”沈泽川看萧驰野一眼,对杨诚放缓语气,“这里虽然是诏狱, 却是由皇上亲自督审的案子。你有什么话,皆可以在这里说。”
他们两个人反差鲜明,杨诚吞咽着唾yè,在这彻夜不休的审问里已经有些恍惚,他念着:“我不知道的,我不——”
“你不知道什么?”沈泽川温和地问道。
“我不知道离北世子真的会出事……”杨诚说着哽咽起来,“我不知道……我担心离北铁骑因此兵败,让边沙骑兵再次攻进来。”
萧驰野微微俯身,身躯犹如只恶兽,yin影遮盖住了杨诚的脸。他寒声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