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更加昏暗下去了,一大片云彩遮住了
月亮,笼罩在院子里的淡淡月光也逐渐暗淡下
去。
已经接近午夜了,冯府之中的人大多没有
进入例行的睡眠当中。
只因一个侍女的一声凄厉尖叫,就引来了
不少人。首先赶来的是腿脚行动十分迅速的陆
瑾易,随后来的便是狐狸和云淮之。
还有许多侍女小厮听着声音赶来了,连同
管家也擦着汗急赶慢赶过来。
齐聚了众人的后厨地段很是昏暗,月光不
够明亮,他们却能依稀瞧清里面的光景。混乱
的锅碗瓢盆,被挥洒的菜肴,交织混合在一起
的汤汁。
以及在横流的菜肉上如同未开化的野兽一
般不断胡乱吞食的冯老爷。
即使门口已经站有七八余人,冯老爷仍旧
不曾发觉似的,手中握着的东西不断往嘴里塞
着,嘴部的肌肉都被撑到了极致。
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云淮之如法炮制地将一根银针迅速钉在冯
老爷的身上,将冯老爷弄昏过去。如此,暴饮
暴食的冯老爷才暂停了所有动作,重重地一头
扎进了黑绿的菜汁液里头。
“真是个粗鄙的妖怪。”一旁的狐狸喃喃
道。
云淮之看着冯老爷超出正常人类大小而古
怪鼓起的腹部,叹了声气,又看向了惊魂未定
的管家,“将冯老爷抬回屋子里去吧,我待会
再弄些安神的药汤来。”
管家闻声连忙“唉”了几下,又叫着几个
闻声赶来的小厮扛来罗汉床驮人。
苏小云还不明白一切始末,只能稀里糊涂
地将目光往狐狸、云淮之和陆瑾易三个人身上
来回转,最后定格在陆瑾易的身上,疑惑地问
道:“你们瞧出附在冯老爷身上的是什么东西
了吗?”
她这么一问,才发觉陆瑾易的脸色看上去
不太好,眼眶有些红红的,像是被烟雾熏的,
眼角还带着一点模糊的泪水,看上去有些意外
的楚楚动人,这模样却与他说话的语气大相径
庭。
“臭狐狸说它看出来是什么东西作
怪了。”陆瑾易说罢,又哀怨地瞅了瞅狐
狸,“可别再让我拿香了。”
狐狸看着陆瑾易那样,也不知是不是幸灾
乐祸,撇过狐狸脑袋偷偷一笑,随后就压低声
音神秘兮兮地对着几人道:“我确实已经知道
了。大家先回去睡个好觉吧,明天就能除妖
了。”
这狐狸怎么吊人胃口啊?
苏小云摸不着头脑,又追着狐狸问了几
次,狐狸都是闭着嘴不说话,装着一副高深莫
测的样子。
她没了办法,只好先回去歇息。
被冯老爷这么一折腾,冯府上下都人心惶
惶的,冯老爷的屋子外还加派了几个高壮的侍
卫,生怕冯老爷半夜再爬起来偷吃去。
他肚子消化的速度可赶不上他吃饭的速
度,若是让他继续吃下去,只怕那肚皮都要撑
爆了。
夜里,苏小云是和阮影一个屋睡的,狐狸
则在半开的窗边窝着吹凉风睡觉。她半夜一直
想着附身在冯老爷身上的妖怪的事情,一直翻
来覆去睡不着觉。
她怕自己影响到阮影,就缩在床上一动不
动。可是她的脑子却清醒得很,想着那妖怪是
不是个危险的角色,妖怪会不会抢夺锁魂石,
会不会加害别人的问题。
为什么狐狸不顺势除掉妖怪,非得留到明
天呢?
苏小云想着想着,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
她就沉沉地昏睡了过去。大抵是晚上经历了好
些事情,她一睡就睡死了。
直到阮影喊她,她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睁眼一看,发现外面已经天大亮了,热辣
辣的阳光透过屋门的油纸照进屋子里来,甚至
还有些晃眼。
估计都已经快正午了。
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阮影知道苏小云是个好事的性子,肯定要
去见见妖怪的真面目,他就引着她来到了冯府
正堂前的一片空地。
苏小云有些蠢蠢欲动,跟着来到了此处,
只见那里已经站了好一些人,那些小厮和侍女
都畏畏缩缩地躲在靠近墙壁处,眼睛却是一直
盯着空地上。
她有些好奇,就走出拥挤的人堆,跟着往
空地上看。
现在的太阳十分的大,光是站在阴处都觉
得热气逼人,刮起的风儿都是热乎乎的,空气
中隐隐地弥漫着汗水和草木香的气息。
而阳光热晒之下的空地上,竟平躺着一个
人!
苏小云睁大眼睛一瞧,就认出那人是被妖
怪附身的冯老爷了。
冯老爷并不是主动躺在空地中央的,而是
被人绑在了一根长长的木棍之上,让他仰面对
着灿烂无比的天空。
冯老爷还闭着眼睛,鼻子里还有些许鼾
声,估计是被人趁着他熟睡的时候绑上去的。
太阳愈来愈大了,金光闪闪的阳光笼罩在
冯老爷的身上,惹得他都不禁微微皱眉起来。
热气像针扎似的钻进他的袍子里、钻进他的皮
肤毛孔里。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冯老爷的面上就变得
油光满面了,只是那渗出的液体不像是汗,而
像是更加粘稠的液体。
“……”随着时间的流逝,冯老爷似乎变得有些痛苦了,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开始扭曲起来,嘴里发出隐隐约约的痛呼。
苏小云看着倒是有些惊讶了,虽说冯老爷被妖怪上了身,但那副躯体可还是普通的兽人躯体,若是在这烈日之下晒久了也是会出事的!
她不禁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几个人,见懂行的狐狸神色很是严肃,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冯老爷。
她忽然想到,狐狸这么做应该是有原因的。
这么想着,狐狸就对着一旁的陆瑾易使了个眼色,“快上。”
陆瑾易闻声,不禁做了个深呼吸,好似在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怒火。而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布袋子,布袋很满,像是装了什么东西。
得到了狐狸的指令,陆瑾易就伸手进了布袋里,似乎掏出了什么东西,抓出一把白白的小颗粒。
陆瑾易的手心处还隐隐地散发着火光,像是是用着火在烤着那白色的东西,空气中飘出了点点的咸香。
原来是盐。
只烤了几个眨眼的时间,陆瑾易就将手中烘烤过的盐往冯老爷身上一撒。
盐巴窸窸窣窣地掉落在冯老爷的身上,只见他被盐巴沾过的地方,都发出了冷水滴猛然落在滚烫干锅里的声音,还发出了一缕缕烧白的烟。
“啊——痛啊……”随着这些现象的出现,冯老爷也变得有些奇怪了,那些盐巴好像是岩浆一样,每撒在一处,冯老爷就痛苦得哼叫一声,脸也变得越来越扭曲了,几乎都已经变形成不正常的五官。
一旁的管家也是看得心焦力竭,旁边的小厮侍女更是觉得这不像是救人的,而是折磨人的酷刑。
陆瑾易把烘烤过的盐都撒在了冯老爷的身上,他从头到尾都遍布了盐巴,而那盐巴就像是渗进了他的皮肤里一样,完全消失殆尽。
冯老爷愈发痛苦地叫着,挣扎的身体弄得禁锢着他的木棍咯咯直响。他脸上以及身体上流出来的液体更多了,油腻腻地渗出了衣袍,落到了滚烫的地面上,甚至还起了几个泡泡。
狐狸紧紧地盯着冯老爷的每个变化,“快了快了,快出来了!”
苏小云的神经似乎紧绷起来了,在场的人的心都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随着那些油水的渗出,冯老爷的身子似乎变得小了一圈,连袍子都变得宽松了。
就在众人观察着冯老爷的时候,冯老爷猛然地发出呕吐的声音,他肥厚的嘴唇大大的张开,几乎张到了极致,然而他并不是吐出了隔夜的饭菜,而是吐出了……
不对,不是吐出来的,而是爬出来的。
从冯老爷的嘴里爬出来了一只浑身黝黑发亮的东西,竟是一只虫子!
虫子足有成年人的大腿粗细,半尺长,虫皮养得油光水亮,头部的触角还在隐隐地颤动着,顶端沾着的粘稠唾液还欲坠不坠。
黑虫似乎是没有力气,自己从冯老爷的嘴里爬出来之后,不小心跌到了滚烫的地面,烫得它很是难受,颤动着恶心的触角不断挣扎着。
黑虫子一出来,府主的身体更加猛烈地冒出了一些油水,而奇怪的是,这次冒出来的油水还充斥着一股异香,像是浓厚的上好酒香。
可这香味与这场面一联系起来,就十分的怪异。
苏小云光是看着就觉得一阵恶寒,只敢用余光瞄着那不断颤动着的硕大黑虫子。一旁的管家和下人都已经在瑟瑟发抖,更有甚者跑到一旁干呕去。гòμщènщμ.dè(rouwenwu.de)
这到底是什么妖怪?真身竟是一条钻人的黑虫子。
云淮之倒是个镇静的,拿出了早就备好的一双长筷子,那长筷子一夹起了黑虫,黑虫立即就不动了,只有黏腻的液体从它身上滴滴答答地掉落下来。
云淮之夹着黑虫放进了一盆清水里,黑虫就跟死灰复燃似的,缓慢地在水里摇晃着,不过半晌,一盆清水就开始散发着酒香味。
众人啧啧称奇,见附身在自家老爷身上的妖怪出来后,便连忙抬的抬,叫的叫,一刻也停不下来。
冯老爷也很快清醒了过来,像是睡了一个很久的长觉,睁眼就见着众人全都盯着他,他还有些纳闷呢。
苏小云惊讶归惊讶,这下子也知道狐狸为什么要留到白天解决妖怪了,原来是需要白天的太阳。
她也没忘记找狐狸问一直在乎的问题,“现在总可以说那是什么妖怪了吧?”
狐狸似乎是过足了高人的瘾,见她一脸好奇,也就毫不保留地解释了一遍,“这是一种精怪,从酒坛子里生出来的,名字叫做酒虫。酒虫泡过的水可以变成香酒,它也没有什么大危险,就是喜欢吃吃喝喝。”
“这冯老爷应是无意中惹到了酒虫,就被酒虫附身了。等他养个大半月,身体就能恢复如初了。”
说罢,狐狸还跳到了苏小云的肩上,附在她耳边不怀好意地说,“其实酒虫还挺下酒的,你拿食盐去腌渍一下,没几天就变成一盘好菜,你要不要试试?”
苏小云闻言便立即猛烈地摇头,“不试不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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