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生活,几乎日日都要被审讯,陈笃才早已习惯,然则他心中并不发憷,只站起身来,抖了抖袍子,跟在那狱卒后头走了出去。
——已经扛了接近一个月,算算时日,再拖一阵子,外头也应当有动静了。
虽然一直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压根没有办法知道外头的情况,每日除却审讯,甚至没有人同他说话,可陈笃才脑子依旧清醒得很。
眼见就要走到往日审讯的地方,他放慢了脚步,正要站定,等那狱卒推门,然则对方却并没有停下来,反而继续往前走,边走还不忘边回头看了陈笃才一眼。
两人走进了不远处的另一间房。
木门推开,映入眼帘的不是从前简单的只有一张桌子,三四张椅子的布置,却是非常熟悉的摆设。
桌案、椅子、书架、柜子、木箱——分明是京城里头寻常公厅的样子。
陈笃才在京城部司里头任过官,任官时间并不短暂,他被关在监室之中近月,面上没有什么异常表现,其实心中已经十分焦躁,此时一见这布置,就莫名的生出了一种熟悉的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他抬起头,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桌案后头坐着的人。
——这大半个月,几乎都是固定的四个人轮番审讯,双方都十分熟悉对方的套路,看一看今日轮到的是谁,他也好心中有个底。
然而出乎意料的,桌案后头坐着的不是原来四人当中的任何一个,甚至也不是提刑司中的其余官员,却是一个熟人。
陈笃才大惊之下,竟是忘了当要怎么称呼,脱口便道:“顾延章!”
声音里头且惊且怕。
他那三个字才说得出口,立时便醒悟过来,连忙想着要往回找补。
顾延章坐在桌案后头,只当做没有听见,指着对面的椅子对陈笃才道:“陈官人,请入座罢。”
桌子上只摆着一个不大的茶壶,另有三个茶盏。
顾延章先看了看陈笃才的面容,见他面色苍白,一张脸还有些肿,眼睛下头带着青黑,里头血丝清晰可见,满脸皆是倦意,便知道此人应当很长时间没有睡好觉了。
他对着一旁的人道:“给陈官人打盆水来。”
陈笃才这才把注意力转了过去,留意到坐在顾延章身旁的乃是一个年轻的官员,看着也有些眼熟,好似是这一回一并到雍丘县巡察的。
那官员动作很快,不多时,便打了一盆水进来,正要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却听顾延章又道:“送去隔间罢。”
说着复又转头对陈笃才道:“陈官人去擦把脸罢。”
陈笃才本要拒绝,可想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能好好洗漱,实在难以容忍,一时竟是站起身来,情不自禁地便往隔间走去。
——他早不是少时那一个贫寒穷困的农家子,有些苦,已经吃不动了。
陈笃才进得隔间,才把手放进了那一盆水中,拧了拧里头的帕子,立时就打了个哆嗦。
——是冰水!
盆中的冰块还未全化,又冰又凉,陈笃才就着那冰水洗了一把脸,见屋中没有旁人,顺便把身上也擦了一回,等到拧干帕子,将全身擦干,整个人几乎舒服得要叹气。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汗水同泥垢很快讲盆中水弄得混沌,陈笃才忍着脏,手中捏着帕子,坐在一张靠椅上,本是准备要重新擦一擦胳膊,然则不知怎的回事,坐着坐着,上下眼皮直打架,几乎要睡得过去。
将睡将醒之间,外头的门忽然被敲了几下,有人叫道:“陈官人!”
——是方才那名官员。
陈笃才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自己还在提刑司中,乃是阶下之囚。
他心中莫名复杂起来,连忙起身去把门开了,复又走得出去。
等到坐回桌案前头,桌上早已摆了一个杯盏。
顾延章就坐在他正对面,道:“陈官人喝茶罢。”
陈笃才麻木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凉丝丝的,久违的味道,当是豆蔻熟水。
——这是当日顾延章初到雍丘县,他拿出来招待对方的,当时只是顺口提了一句,说他自己常吃豆蔻熟水,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