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一切恢复如初,彷佛那天在书房发生的事,不过是一场醒来后便船过无痕的梦魇。
然而到底是真是假,余恬和蓝正霖彼此心知肚明。
余恬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姐夫原来不单是个成功的商业人士,也是个技艺精湛的演员,他在余馨面前,仍是那个忙碌却体贴的丈夫,在众人面前,也依然视余恬如亲妹。
余恬却做不到。
她竭力克制自己对蓝正霖的恐惧和厌恶,仍旧会在不小心中露出端倪来。
余馨自然也有所察觉。
她问了余恬许多次,可余恬次次否认,满心疑惑的余馨,也只好把余恬的情绪当成是青春期的叛逆。
余恬不是没想过揭发蓝正霖的真面目,可一来苦无证据,二来,余馨对蓝正霖的确是情根深种,从小到大都独立坚强的余馨,会因蓝正霖的一个动作而开心的像个孩子,也会因他一句无心的言语,彷徨迷惘,难过受伤。
这样爱蓝正霖的余馨,如果知道丈夫对妹妹怀有不轨之情,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余恬不知道,也不敢赌。
所以她鸵鸟的,选择了逃避。
幸好,后来蓝正霖没有再做出任何逾矩的动作或说出任何带有暧昧意味的言词,而且接下来因为余馨怀孕的消息,两家人都陷入了庆典一样的欢愉氛围里。
余恬觉得这样就好。
姐姐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然而,命运总爱和人开玩笑。
余恬怎么也没想到,姐姐会跳楼,怀着孩子,从高楼一跃而下。
而她亲眼目睹了那一幕。
余恬不知道,余馨会有多疼。
到底是怎么样的绝望,让余馨宁愿选择这样的疼痛,也不愿继续生活在这世界上?
叙述到这段文字的时候,余恬彷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她从休息室中睁开眼,走出房门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敞开的落地窗。
位在高楼,没有人会随便去打开为了增加采光与开阔视野所装的落地窗。
余恬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于是,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再愕然的睁大。
不是幻觉。
平常时候总是紧紧锁住的两扇玻璃此时正往两边大张,恰好一阵风吹过,把桌上的文件和纸张给吹的七零八落,就是余恬离的远了,也能感受到那冷冽的力度,难受的半瞇起眼来。
她本来是想去叫人的,可转身后的眼角余光,却瞥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余恬双目圆瞠,想也不想,就往落地窗边跑去。
那摇摇欲坠,身子纤瘦,腹部微凸的身形,不是正怀孕着的余馨还能是谁?
“姐姐?”
余恬的叫唤,和着飒飒风声听不真切,可余馨却回头了。
女人脸上妆容完整,神态平静,见到余恬后,丰满的红唇渐渐往两侧拉起,形成一道漂亮却让人感觉带着几分凄凉的弧度。
余恬看了,悚然一惊。
没有心思去猜余馨为何会坐在落地窗外连一人都难以容纳的阳台扶杆上,慌乱的余恬颤抖着手,想拿起座机拨通电话。
可余馨却对她摇了摇头。
人命关天,余恬哪可能放弃,然而接着,余馨却将上半身微微往前倾。
余恬毫不怀疑,只要大风一刮,余馨就会从眼前消失。
她只能缓慢地放下话筒,就这样隔着短短的,却好像永远无法触及的距离,望着余馨。
本来稍有平息的风,再次吹起。
女人栗色的长发在空中飘散开来。
余恬心脏抽紧,阵阵发疼,她屏住呼吸,张口欲言,可不知道怎的,那含在口中的“姐姐”两个字,就和舌头黏在一起了似的,怎样也发不出声音。
她好像能看到死神在余馨背后挥舞着镰刀,伴随着时间流逝,滴滴答答的声音。
然而,真正让余恬绝望的是,她的身体动弹不得,而她的姐姐看起来……视死如归,意志坚定。
可是到底为什么?
余馨晃着身体,看着默默流泪,神情痛苦的妹妹,突然,低低叹了一口气。
红唇微启。
口气有多柔软,就有多酸涩。
“恬恬,对不起。”她抚着自己的肚子,口型清楚的道。“要好好活下去哦。”
话落,纵身一跳——
“不——姐姐——”
余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她只知道,她失去了姐姐。
永远的失去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