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下来想起,方才拆开来看。
里头倒出来一沓一沓扎好的红纸。
钟意晟嘴角一抽,拾起去看。一眼便瞧见最顶上那张,笔墨清晰,寥寥数行字,写得是:惊闻邵奇先生过世,特按邵奇生前愿望,将所书红纸奉上……在先生灵前焚尽即可,逝者已矣,愿节哀顺变,阿弥陀佛。
落款,南华寺惠成大师。
钟意晟原先生的那些好笑心思一时都散去,竟还愣了愣。
好半天,才不知想起什么,颤着手指,一张张往下翻。
“愿意忱与意晟身体健康,一生平安。”
“愿意忱婚姻幸福,手术成功。”
“愿意晟事业顺遂,守业无难事。”
……
“愿昭昭。”
这张纸上,墨渍晕开大片,显然是迟疑良久,不能下笔。
最后,才补上这么一句。
“愿昭昭免于颠沛惊苦,愿总有一日,能与她重逢。”
他翻看着每一张红纸的署名和时间,才知道,原来自从母亲去世,每一年,父亲都要飞去南华寺,在母亲生日的前三天,虔诚地向无知其所在的漫天神佛告解。
求过妻子在天上的安康。
求过子女的平安。
求过今生,
也求过来世。
没变过的是,在每一年求签的红纸上,他都求过,愿与发妻重逢。
没有地点,没有时间。
只要能再和她重逢,在梦里也好,来世也罢,他都能释怀。
钟意晟紧攥着那张红纸。
没有人知道,一生纵横商场的钟邵奇先生,在生命的终点,有没有能够得偿所愿。
只是,当他一生骄傲脊梁,在佛像金身前缓缓跪倒,满头白发在烛火映照中飘摇。
钟意晟想,父亲至少是抱着满腔的希望离开的,他把他所能做的一切,能为所谓缥缈来生铺的路,都已经做尽了。
2073年12月28日上午,父亲的葬礼在香港殡仪馆举行。
钟意晟代替姐姐主持大局,忙得焦头烂额。光是唁电名单就列了足足七八页,更别提来自官方的压力和各式各样的被动的流程安排。好不容易一切基本妥当,钟意晟和病中的家姐草草jiāo代了一下准备事宜,便“轻装上阵”,到了现场。
大抵因为父亲那些个所谓“华人之光”的名号实在过于如雷贯耳。
上午的追悼会吸引了来自各方的关注,除了一群受邀的亲朋好友以外,媒体记者和爱看热闹而挤在门外的群众也不少。
熙熙攘攘间,还有不少香港市民自发买来花圈,以表哀思,到后来,连马路两侧、对面花园都摆满,动静太大,香港警方为此,还不得不在港岛的北角地区实施特别jiāo通管制,以配合丧礼的举行。
“沉痛悼念钟邵奇先生”的横幅在灵堂正中央徐徐铺展。
上午九点整,追悼会正式开始。
经官方安排,由香港特区行政长官秘书长徐华主持,中央驻港联络办副主任陈越宣读发来唁电及致送花圈的机构及人士名单,此后,两位国家部级、副部级领导先后上台致辞,深表哀思。
生荣死哀,不外如是。
而这场追悼会的最后,在所有不得不接受的流程结束过后,终于留给了钟家人自己追悼亲人的时间。
钟意晟穿着家姐准备的黑西装走上台,与徐华先生微微颔首过后,走近话筒。
——底下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刻一眨不眨看向他,实在有点叫人头皮发麻。
好在,他多少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倒不怵场,加上手中空空,一副完全可以脱稿的自信样,旁人还以为他是有多成竹在胸,底气十足。
然而实际的情况是:钟意晟最后压根就没写稿子,连客套话都不打算讲。
他只打算在父亲的葬礼上说说真心话,哪管是谁在听。
于是乎,清了清嗓子,他真正开始了在父亲葬礼上的“发言”。
这正是后人收录成文,被誉为二十一世纪七十年代最经典十篇悼词之一的——《在父亲葬礼上,我说了一些话》。
全文如下。
“首先,很感谢大家来到这里,相信大家都认为我站在这,是打算说一大段长篇大论,来歌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