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赵元词
关于这个赵元词,苏鸾与谢寰早先便有过一番讨论。
正是皇帝将赵元词塞入秀女中的那一日,苏鸾便将她的来历知道了个清清楚楚。并不是她手段如何高明,而是,谢寰自个主动提及此事。
于是苏鸾问他,“陛下如此行事,便是说明,这位赵睿巡抚家的女儿对于殿下而言,有什么特殊吗?”
正站在桌案旁,用银剪子剪烛芯的谢寰,听了苏鸾这样一问,却是低笑出声。
“赵睿本是父皇弄来监视我的,否则,以他探花的出身,又是个小世家的儿郎,哪里至于外放到闽地来呢?如今我复位还朝,父皇不也就兑现诺言,许他个封疆。”
“赵睿是奉旨来监视您的,可她的女儿呢?”
“赵睿当年却不是如父皇以为的那般忠诚,背地里对我兴许也有几分投机,愿意给些方便,至于他的女儿,也是这投机的一部分吧。”谢寰的声音是一如往常的低沉,平静而无过多的情绪。
“正当年华的少女,落魄的王子,倒好像话本子都是这么写的。王子落魄,那姑娘却独具慧眼,识了英雄,义无反顾陪他东山再起,自个也夫贵妻荣,真是一出大团圆。”苏鸾却是不依不饶,即便谢寰背对着她,亦是能想象得出,她这会的神色,定是骄纵的很,“反倒是我,像是个横刀夺爱偏不自量力的恶毒女子。”
“阿鸾,你莫要臊我。”谢寰剪完了烛芯,放下剪子,回过头来瞧坐在床边的苏鸾,眼里唇边都是宠溺,“孤,便是在落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来同情的。来同情我,就她,也配?与我正当年华,患难与共,并肩而立的,从来都只有你一个。若不是你,夫妻二字于我,便没有半点意义。”
“所以,你不必为了她烦忧。”谢寰走到她的身边,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大手在她的发顶轻柔的抚摸着,“这父女俩个,不过是跳梁小丑,孤,也厌恶的很。”
苏鸾没有说话,只是拱了拱谢寰的手心,蹭着谢寰的胸口。
她明白,被他抱着的此刻,自己就是被肆意宠爱的,也因他的爱,她才有肆意张扬的资本。
谢寰素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得了他的保证,苏鸾是这拱宸殿书房里头,唯一一个面不改色的人。
皇帝和谢寰父子俩个,都不说话,室内皆是人精,见此情形,哪个体会不到这父子之间的暗潮汹涌,可却不是人人都明白,这暗潮是因何而起。明白的,自然不想开口,搅合到这桩还有些桃色的较量中;不明白的,便是想开口,也无从说起。
还只是徐贵妃开口来解这个僵局,她微微一笑,道:“殿下说的确实不错,臣妾还记着,昔年陛下还夸赞赵大人,美姿仪,特特点了他做探花,说他不仅写的一手锦绣文章,还生了副锦绣皮囊。如今瞧着,他的女儿,确有乃父之风。”
徐贵妃说话,算是滴水不漏,只是谢寰却不肯徐贵妃借着他的话头,给这个赵元词做脸。
“不知娘娘可听过这句话没,巧言令色,鲜矣仁。”谢寰说着这话时,还很是温和的一笑,“此番之事,孤竟觉得那王家小姐,反倒无辜了些。”
徐贵妃的脸色,几乎是可见的黑了下去。
苏鸾的目光也不由得落在谢寰身上,察觉到她在看自己,谢寰还对着苏鸾眨了眨眼睛,一双幽深的眼睛里,是她轻易便能察觉的笑意。
她的心,便莫名的安稳,反倒是有一种看戏的快乐。
果不其然,一直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太傅张载,突然咳嗽了两声,叫皇帝的视线,不得不放在他身上。张载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似的,拱了拱手,道:“陛下,大选既已推迟半月,便更有些时日去细细考察这些小娘子的人品。家齐而后国治,王族之家,家事国事,都是国事。”
“太傅所说的,孤用四个字来概括,宁缺毋滥,太傅可是么?”
“殿下聪慧。”
张载年过五旬,出身本朝清流之家,是苏鸾的祖父之后的继任者,在这太傅的位置上做了足有八年,于朝野,甚至于皇室,都是颇有分量的人物。他既然如此说,皇帝也不得不给他个面子。
“太傅说的也在理。”皇帝摆了摆手,不欲再继续纠缠此事,“如今国事吃紧,这等婚姻之事,是该从长计议。”
“至于今日这女子间的官司,朕便交给贵妃,你酌情去办就是了。”
只是宫中素来是坏事传千里的地方,谢寰在御前说赵元词的那一句“巧言令色”,任谁听了都知道,东宫对她莫说有半点情意,只怕反而是厌恶的很。
皇帝亦是素来都在人前维持着一个开明之君的形象,若是谢寰不曾如此直白地表达厌恶,还或许能以情分二字,将赵元词送到谢寰身边,对天下人也有个皇帝成全儿子的美名,只是谢寰既然直言了厌恶,他便怎的也不能按头叫他强娶。
“所以说,父皇一辈子做事都看中名声,无论是做什么,都想要个名正言顺。可皇帝做成这样,当真难受。”晚间谢寰颇为放松地以手支头侧卧在苏鸾的床上,瞧着她坐在妆镜前卸妆,语气也很有些嘲弄,“阿鸾,你说,于皇帝而言,名声这东西,算得上什么呢?只怕是最没用的了。”
“那么殿下,便不看重名声么?”苏鸾拆下头顶的簪子,三千青丝滑落肩头,光可鉴人。
“孤,只想做个纵情任性之人,自己开心,才最重要,不是么?”
“可殿下也不在乎史家手里的那一支笔么?”
“人生不过百年而已,至于百年之后的事情,于我一个死人何干。能拼尽一时之欢,已然是天赐的了,不该有什么旁的冀望。”
“殿下这话,听起来,倒有几分亡命之徒的味道。”苏鸾站起身来,脱下外衣,便只穿着条抹胸襦裙,取了一旁的寝衣,搭在了肩头,走到了床边,“那么殿下是希望我着上官服诚心劝谏与你呢,还是”
谢寰低低一笑,从头下抽了手,将她拉进怀里,半坐在床头:“苏大人要怎么劝谏于孤呢?”
“当然是劝殿下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做天下垂范。”
“便就是这么一副香肩半露,玉乳轻摇的模样么?”谢寰笑的很有些张扬,“孤以为,你这副模样,或许吹枕头风,才更有用些。”
“再或者,便什么也不说。”苏鸾伸手钩上谢寰的脖颈,娇嫩的唇,轻擦过他的面颊,“殿下所想或许不妥,但于我而言,只要殿下能觉得高兴,便是好的。”
“也没人说,在龙椅上就一定得浑身不舒坦还装模作样地正襟危坐,兴许,殿下倚着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