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沐清泉墨含香 作者:亚苏
兰沐清泉墨含香 作者:亚苏
兰沐清泉墨含香 十一章
兰沐清泉墨含香 十一章
建安二年正月，曹操受了张绣的降书，率军屯驻于宛；得知张绣族父张济之妻不仅吹得一手好胡笳，亦是豔绝无双的美人，遂纳之为妾。
郭嘉得知这件事情后大感不妥，待劝阻时，已经来不及；而此举果真招来张绣不满。
张绣的不满亦传至曹操耳里，便密谋杀绣之计；却万万想不到，此计不慎洩漏，反而让张绣抢得先机。
张绣先命胡车儿盗走中军司马典韦的兵器，而后夜里调动数千将士，火烧门楼。
曹操长子曹昂、弟子安民，护卫典韦等人为营救曹操，不幸丧命于此。
谋士贾诩知曹操逃脱，便派军沿途追赶；曹操遣将士快马赶回许都，要荀彧即刻发兵来救。
郭嘉接获消息后，先遣夏侯渊领五百快马赶往搭救，而后策马出城，赶到公主府告知荀彧此事。
原因无他；曹操虽将郭嘉奉为谋士，并任司空军师祭酒，但实质上的大权仍委任于荀彧，若要调动大量兵马，仍需他亲自出马。
这个时候，郭嘉突然对荀彧那「忠君爱国」的想法感到厌恶。若不是他接了什幺公主师傅一职，如今状况大可不必这幺麻烦。
向门前的宫廷侍卫说明来意，还给他看了腰牌，经过一阵等待后，好不容易才肯放行；入了前庭，郭嘉便听见室内传来一串悠扬琴音。
印象中，他没见过文若弹琴。郭嘉抱着满肚子狐疑、焦急，现下的他也不管这儿是什幺公主府上，他只想赶紧找到那个只顾在这儿享福的可恶男人！
「文若！荀文若！」靴上还沾着雪水，郭嘉入了厅堂，鼓足全力的怒喊。「文若，快出来！」
琴声嘎然止歇。
郭嘉绕过厅堂，撩开布幔，果然在后头找到了人；里头薰香袅袅，一个体态纤细的女子正巧背对着他，案前摆着一张琴，身旁搁着一只白玉茶碗。
荀彧坐在对头，双手像是才从弦上撤下。
那女子回头望了他一眼，转而向荀彧道：「令君，这位是……」
荀彧听见他的声音，有一瞬间还以为听错。想不到郭嘉真找到这儿来了。
见他神色慌张，不消猜也知，肯定是发生什幺大事儿了。
「殿下恕罪。此人前来，定有要事与微臣相商。」他拱手请罪，转而来到好友身旁，「奉孝？发生什幺事了？」
「主公密谋杀张绣一事败露了。」
「什幺？」荀彧大为震惊，「究竟为什幺……主公人呢？大公子呢？」
郭嘉摇了摇头，神情沉痛，「大公子、典护卫为了保主公一命，不幸皆葬生于宛……」
荀彧忽觉冷水罩顶，脑袋一阵晕眩。他蹎踬几步，郭嘉赶紧搀住他。「小心。」
「令君！没事吧？」
「没事。」他虚弱的牵起笑来，「奉孝，说下去，主公呢？」
「主公现下正在返回许都的路上，但贾诩那厮沿途派兵追赶，丝毫不肯鬆口……」郭嘉收紧了拳头，咬牙切齿。「我已经先遣妙才将军领五百将士先行，但惟恐人手不够，才来找你调动兵马。」
「文若，主公危在旦夕；刻不容缓啊！」
荀彧点点头，直觉就想与郭嘉一同离开，不料棠绯却是冷笑一声。「令君，曹操这回莫不是贪图美色，这才招此横祸的幺？」
「殿下……」荀彧回过头来，一脸惊讶。
棠绯整了整颈项上的围巾，随着他们步出偏厅。「本宫听闻张济的遗孀不仅是个美人儿，还是个善吹胡笳的名手。」
「曹操怕是强佔了人家的伯母，引来这回杀机吧？」棠绯一脸笑意，眉梢浅扬，看好戏的意味浓厚。
郭嘉横了荀彧一眼，荀彧轻轻的摇了摇头。
棠绯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得分明。「别怪令君，这点小事儿本宫还不至于看不透。」
「殿下……」荀彧心底着急，连忙拱手请求。「主公有难，微臣必须赶紧……」
「令君，稍安勿躁。」她扬起一掌，「方才夏侯渊不已经先赶去营救了吗？曹军营中，还有谁行军速度跟得上他？」
荀彧额际不禁冷汗涔涔；棠绯对曹军的了解，恐怕超出他的想像太多、太多。
「本宫是怀疑曹操的忠心。」棠绯微微一笑，在曹军两位谋士面前直言不讳。
「可我更清楚，如今的陛下，不能没有曹操。」
她望了那白髮男子一眼，朱唇轻启。「你就是令君推崇备至，代替戏志才为曹操谋士的郭嘉吧？」
郭嘉心头一凛，拱手行礼。「微臣参见殿下；方才失礼，还请殿下恕罪。」
「许都已有令君，你真该跟着曹操一块过去宛。就算曹操鬼迷心窍，不听你言，可至少你还有法子能治治那个贾文和。」
郭嘉直视着棠绯，只因这短短一句话，他的心已为她的才智、慧眼大感折服。
难怪荀彧肯待在这个女人身边，而且还渐渐受其吸引……他突然有些了解了。
「本宫这回就卖你个面子。」她侧过脸，对荀彧轻道：「令君，快去发令点兵吧，晚了只怕曹操老命休矣。」
荀彧回过神来。两人拱手拜别，随即大步离开公主府。
「文若。」上马之前，郭嘉突然叫住了荀彧。
「嗯？」
他望着那华丽的朱门，语调里带着些许讚叹。「早闻公主聪慧机敏，智谋过人；百闻不如一见。此人若只是一介布衣男儿，其成就必不在我两之下。」
想不到一向自负的郭嘉，居然也会这样大方称讚人。
别说头一回见到棠绯的郭嘉，就连荀彧也要对她另眼相看；她对他们曹军的底细，竟能如数家珍。
「奉孝，这下你总该明白了。」荀彧笑着，拉好友上马。「她可不是个平凡的公主啊。」
＊＊＊
荀彧又急命曹仁率两千兵马前往营救；曹操总算在夏侯渊、曹仁的帮助下，彻底摆脱了贾诩的追兵。
曹操最后虽安然脱险，但却折了爱子与麾下大将；事后曹操视此为终身憾事。
曹操回许都后，积极重振旗鼓，对于此仇铭记在心；贾诩知道此回杀曹操不成，日后定要招来反击，便劝张绣与刘表结盟。
荀彧知曹操报仇心切，与郭嘉二人忙着整顿兵马，加之公务缠身，陪伴妻儿的时间，日渐减少了。
梅儿凋零，仲春已至；许都一带春暖花开，城南河畔杨柳青翠，绿影交织，美不胜收。
茉白这些天来觑了个空，带着三个儿子一起到大宅里去探望爹娘。
一进门，就发现荀夫人折了几朵桃花，案上摆着只竹篮，像是要做花篮似的。
茉白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开口，小儿子诜儿便兴沖沖的叫着「祖母」奔上前去，洩漏了母子四人的行蹤。
荀夫人听见孙儿叫唤，抬起眼来，看见那乖巧媳妇带着孩子们回来探望他们，笑得合不拢嘴；荀恽、荀俣都是嘴巴甜、讨人喜爱的孩子，见到了祖母也唤着，陪着笑围了过去。
荀夫人和蔼的笑着，向媳妇儿招招手，「欸，茉白，回来了？」
荀夫人年纪比茉白大上七、八岁，已经逼进五旬了，但由于保养得宜，看上去仍带着七分姿色，风韵犹存。
茉白点点头，提了提手上两个罈子。说这是她做的醋萝蔔、糟鸭蛋。
「在家闲着，便做了一点；娘试试味道，看看合不合胃口。」
「茉白现下的手艺早已青出于蓝，一定好吃。」荀夫人满怀期待的打开其中一罈，尝了一点，忙不迭称讚。
「倒是你们这几个小孩儿个个两手空空，让娘拿这幺重的东西？」她蹙起眉来，似笑非笑的道。
荀恽眼明手快，涎着脸把两个罈子抢来，婆媳两人见了，又是一阵畅笑。
几个人相偕入了厅堂，正巧荀绲也从后头走来，看见孙儿们以及媳妇儿，笑得合不拢嘴。
荀绲见着荀恽，开口便邀孙儿陪他下棋；荀恽连连称好，两个人就要入内摆阵厮杀。荀夫人不由得摇头叹笑，「就快接近中午用饭啦，恽儿就算了，你这个老头子还这幺孩子性。」
下棋不是坏事儿，只是这爷孙俩每回总要厮杀上一两个时辰才肯罢休，就算要用饭了也是叫不动的。
荀绲直说见了孙儿心里高兴，但在看见只有茉白一个人回来后，不禁发起牢骚来。「好久没看见彧儿了。最近几次好像都是茉白回来？」
茉白给他一问，有些答不上话。她挤了一抹笑，面露尴尬的道：「这个……彧他最近公事挺忙的，好像常常往城外的军营跑……说是什幺整顿兵马，我也不太清楚。」
荀绲听媳妇儿还替儿子说话，冷哼道：「那小子……心底究竟还有没有……」
「夫君。」荀夫人瞪了丈夫一眼，有些不耐的挥手。「你跟恽儿快去下棋吧，待会儿用饭的时候，我会给你们留一份。」
荀绲望着茉白，抹了抹脸，转瞬间又恢复笑容，领着孙儿入内去了。
荀诜先是吵着要吃糖，又说想去后院里找根竹子做竹马玩；荀俣原想留在堂内，最后还是自告奋勇的陪着弟弟绕到后院，帮他一块儿做竹马去。
厅堂内于是安静下来，仅余婆媳两人。
下人送上茶水，茉白掀开碗盖，饮了一口。「嗯？这是……」她睁大眼，一脸惊讶。
荀夫人于是笑说：「如何？是不是跟之前在老家喝的茶一模一样。」
茉白点点头。忍不住感叹：好些年了。打从离开老家之后，先到冀州，转而迁东郡，最后还是回到了颍川来。
许都离老家颍阴极近，但荀彧从没提过想回去看看之类的话，茉白亦是不想看见那残破的旧家；毕竟在她心底，荀家永远都是那个样子。
光阴荏苒……七年的岁月就这幺过了；如今再饮到这茶，往事回忆有如黄沙滚滚，再次掀了起来。
「是妳爹说想喝这茶，这才派人回老家去看看，结果那家茶行还在，只是换了儿子经营……」荀夫人仰起头来，「七年了，从那儿搬走已经七年了；总觉得好像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儿……」
荀夫人数度张唇，却没吐出一句像样的话来；茉白猜想给爹派去的那人一定是以前荀家的老奴。这幺说，想必也奉命回老家去看过了吧？
娘不愿意说，想必一定很惨。
荀夫人抿着唇，勉强换了一个话题。
「说来彧儿也真用心。」抚着杯缘，荀夫人又是轻啜一口，抹了抹唇。「住了这幺一段时日才发觉，这宅子里的格局，看来看去，还真跟老家有点相似之处。」
茉白应和着点了点头，「是啊，彧他一直希望爹娘过的快活些，于是才挑了这幺个地方、这幺间宅子；看爹娘住得习惯，我跟彧才放心哪。」
这其实是荀彧先买下后，依照茉白的记忆，尽量依照以前荀家的格局改建的；只是于人前，茉白总把这事儿的整件功劳全归给荀彧。
荀夫人望了茉白一眼，只是淡笑。
「对了，茉白啊，最近彧儿还是一样天天回家幺？」
「是啊。」茉白颔首，笑容依旧；只是那抹笑里头，带了点落寞。
「你们夫妻之间最近都聊些什幺？可否说给娘听听？」
「就……他说他的事儿，我说我的事儿，都是这样的。」她耸肩轻笑，像是习惯了似的。
「哎……这日子在过，人……也在变啊？」荀夫人看着茉白，不知是怎幺了，眼底一热；她赶紧低下头，以帕子揩泪。
「娘？」茉白搁下茶碗，绕到荀夫人身旁来，「怎幺了，娘？想起了什幺伤心事儿幺？」
她，是为她这个单纯孝顺的媳妇儿心疼啊！
荀夫人摆了摆手，弯唇笑开，安抚着道：「没事，没事，只是……只是想到这物过境迁，有些伤感。」
茉白不语，总觉得荀夫人指的不是老家的事儿。
荀夫人也不再一直把话题绕往荀彧身上兜；与茉白闲话家常，气氛很快又热络起来。
忽闻下人来报，说荀慧跟曹仁夫妻俩也挑这个时候回来了。
荀夫人听到女儿回来，自是高兴的不得了。「茉白妳今儿个真挑对时候了。跟慧儿也很久没见了吧？」
荀慧当初得知荀彧为投曹操，前往东郡之后，这才硬要荀攸带着她去找大哥的。美其名是想念茉白这个大嫂，可实际上却是为了逃婚。
当初荀绲替她相中了冀州那儿一户好人家的公子哥儿，就要把才刚满十五的荀慧说定这门亲事。荀慧坚决不允，最后只得藉口逃婚，投奔大哥去。
到了曹营后，荀慧偶然的情况下与曹仁相遇，两人皆对彼此有意，经过几年相处后，便透过荀彧说亲，完成终身大事。
荀绲及荀夫人听见荀慧的婚期后大为震惊，还差点上演断绝父女关係的戏码，后来经过荀慧苦苦哀求，荀彧、茉白的说情，再加上曹仁一片真心，终究是得到了两老的认可。
荀慧一进门，看见茉白，显得欣喜非常，「大嫂，好久不见了！」她扑了过去，与茉白相拥。
茉白拍了拍她的背，也是开心的不得了。「慧，还是老样子。」这活泼淘气的ㄚ头，就算是年纪长大了，也还是一点儿没变。
跟在她身后的曹仁一脸慌张，「慧……小心孩子……」
「孩子」二字一脱口，荀夫人又惊又喜，赶紧招呼荀慧坐下，命下人上茶、拿点心来，「慧儿怀了孩子了？」她声调微颤，还有些不敢相信。
夫妻俩坐在一块儿，听见娘亲这幺问，曹仁只是浅笑颔首，望着爱妻的眼神既温柔又宠溺；荀慧则是哈哈大笑，轻拍着自己的肚皮，「大夫说快三个月了；不知……这孩子是男是女啊？」
荀夫人呵呵笑着，说男女都好。
茉白应和着，道声「恭喜」，眼神往两人之间一瞥；发现桌案底下两个人十指交扣，浓情蜜意的样子，教她不禁有些羡慕。
「大嫂，生养孩子我还是头一遭，妳可要好好教教我，不许藏私啊！」
茉白温婉的笑了笑，直说「不会」，还差点就要讲述起育儿方法来。荀慧笑她不愧是养了三个孩子的娘，满腹育儿经。
「话说回来了，大哥呢？」
茉白看着曹仁，再看看自己身边，尴尬一笑，「他……他营里的事儿忙着……」
「胡说！」前一刻还有说有笑的荀慧，此时突然板起脸孔来喝叱。
「慧儿……怎对大嫂这般无礼？」荀夫人听了，不由得沉下脸面。
荀慧回过头来，一脸不服，「我是说大哥！仁方从城外营里回来，他说早晨只看见大哥出现了一会儿，把事情发落完就进宫去了！他哪里忙着营里的事儿了？」
茉白为之一窒，她难过的低下头来，低喃着说：「彧他早上出门前，是跟我这幺说的……」
「大嫂，妳太单纯了，依我看，他肯定是……」曹仁扯了扯爱妻的衣袖，荀慧横他一眼，没好气的将他拍开，「肯定是去跟那个什幺公主谈天说笑去了！对了，颍阴长公主！」
「公主」的称谓从荀慧口中吐出，茉白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心儿直冒酸泡。
「彧……」
兰沐清泉墨含香 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