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不太适应这样引人注目。
两个人顺着大路走到了深处的人工湖边,遇上了岔路,白琼仰头看向他:“我们走那边?”
“我记得是右边。”原修回忆地图,“走,去右边。”
白琼问:“你是在找什么吗?”
“嗯,找到指给你看。”
又卖关子……
她们又走了一会儿,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凉亭附近,不远处有退休老人正放着音乐练太极。
原修看着周围一片绿色的矮树,觉得不太像,在附近又找了一圈,才找到今天的目标。
是一颗繁盛的树,不高,但一身绿色,枝丫修建的很整齐,看上去绒绒的很可爱。
原修有些不甘心,嘟囔着:“都春天了,怎么还没开花?”
白琼好奇:“这是什么?”
“你不认识?这是琼花啊。”他语带惋惜,“可惜还没开花。”
白琼左看看右看看,回头问他:“你带我来公园就是为了看琼花?”
原修嗯了一声,也不管开没开花了,还是开口把想说的话说给她听。
他垂眸凝视着她,声音温和:
“白琼,你的名字很好听。”
“琼是琼浆玉液的琼,也是琼花的琼,琼花是一种很美的花,你也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
他郑重道:
“所以,你一定要爱惜自己,知道吗?”
白琼傻站那里,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说出这种话。
原修看着她一脸呆滞,追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白琼本能地点点头,又觉得不对。
她看了看原修,又扭头看了看那棵树。
“可是……”小姑娘扑哧一笑,“这个不是琼花呀!”
原修一怔:“不是?”
“不是的呀,”白琼拉住他的衣角,往跟前凑了凑,伸手指着叶片,回头对他笑道,“这是绣球花!”
她笑得很开心:“还是第一次有人带我来看花,谢谢原修哥哥!”
原修愣愣地看着她,像是被她的笑颜紧紧吸引住。
这是她头一次开怀大笑,清秀的眉眼完全舒展开来,一双眼睛弯弯地眯在了一起。
她说:“谢谢原修哥哥……”
左胸下,那颗残缺的心,砰砰、砰砰——而后忽然加速,剧烈地跳动起来。
原修抬手抚上胸口,掌心震动。
初春的清风里,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情动的滋味。
女孩子的声音带着笑意,轻轻柔柔的,透着甜。
她伸手把碎发往耳朵后面勾了勾,倾身仔细端详那从未开花的树。
原修咽了咽口水,别开眼,忽然不敢再看她。
身边的小姑娘压根没注意到他的不自然,像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啊,我说错了,这个好像是木绣球,木绣球的树才跟琼花像,那种绣球花的树要矮一些。”
她松开原修的衣角,回头跟他比划:“木绣球跟绣球花的花还挺像的,开花的时候都是这样圆乎乎的一团。琼花不是,琼花是……”
像是被自己难住了,白琼咬了咬嘴唇才说:“反正跟他们不一样。”
她歪着头,一脸天真:“没开花也不要紧呀,下个月就能开花了,到时候我们再来看好不好?”
白琼说完,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太活泼了,回头看了一眼原修的脸色,小心地补充了一句:“我是说,如果你想开琼花开花的样子,那我们可以下次再来。”
原修垂眸,目光所及,是女孩子带着点儿怯又带着点儿讨好的脸。
胸口传来咚咚声响,让他呼吸困难。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原修以为是自己犯病了,可等了一会儿,心脏出了跳得快一点之外,并没有难受的感觉。
他深深吸气,试图缓解那种不适感。
“你怎么了?”白琼见他脸色不好,主动问,“是不是不舒服?”
她想到他身体不好,还是心脏病,瞬间有些紧张,像是扶老大爷似的扶起他的小臂:“要不要坐一下?要吃药吗?”
原修:“……”有些一言难尽。
他转转手腕,不想看她做出这样一幅小丫鬟的举动:“没事。”他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不是琼花?以前看过?”
他随口问了两句,有些心不在焉。
小姑娘果然老老实实地回答起来。
“我爸爸教我的呀!”白琼没心机地说,“我爸爸给我起名字叫白琼,给我弟弟起名字叫白琮,琮是古时候的一种玉器——别人都说他取得很好呢。”
“嗯,是很好。”原修声音微哑,还有些心不在焉。
果然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高兴起来都是这样,叽叽喳喳地说这话,像是一只快乐的小喜鹊。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心里还在纳闷刚才那阵心律不齐是怎么回事。
白琼听见原修的肯定,更是高兴,兴奋道:“我爸爸他懂好多呢,除了语文他还教过历史和地理,我爸爸说了,文史不分家,学文就是学史,我们要从历史中吸取教训。他还说等我考上大学,就带我去国家博物馆,里面有好多文物。我爸爸说他……说他……”
想起当时的场景,白琼怔了下,脸上的笑意还来不及收,眼里已经涌上了泪花。
她猛然低下头,再想开口的时候,嗓子眼里全是辛辣酸涩。
她的爸爸,没有了啊……
白琼像是被打了一巴掌,突然回过神来。
她爸爸已经去世了……
初到异乡的惶恐冲淡了那样撕心裂肺的痛苦,白琼甚至恍惚,觉得临走之前家里的寒冷只是臆想——她早已适应了原家的暖气——连同那些让人发冷发抖的记忆也一并被她忽略。
这感觉就好像她只是换了个城市读书,等到了放假回家,还是能看见爸爸妈妈和弟弟。家里还是跟从前一样。
可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
面对至亲之人的骤然离世,当时或许感受不到那样强烈的伤痛,但在平淡的日常中,却可能因为一点小事溃不成军。
就像是一只换壳的小螃蟹,一粒细沙就能让它四分五裂。
白琼忽然泣不成声,像是到了这一刻才意识到——
爸爸没有了呀。
眼泪大颗大颗地涌上来,眼眶被辣得发疼,泪水砸到地板上,溅出深色的小圆点儿。
原修还想着自己的心事,等她蹲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了?”他弯腰看她。
低下头却看见她咬着食指指背,痛苦地呜咽。
她一张小脸发红,五官全都皱在了一起,眼角不断地涌出热泪,牙齿深深地陷在指背上。
原修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拿出餐巾纸要帮她擦。
“你……你别哭呀。”他有点着急,笨手笨脚地捏着纸巾在她脸上抹,“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哭了?是不舒服吗?”
白琼说不出话来,像是被剧烈的情感击倒。
原修看见她指背被咬的发白,伸手去拉,竟一下子没拉动。
“白琼?白琼?”原修急了,手上用力,一手捏住她的手腕一手捏住她的脸颊,强迫她松了口。
手指上已经被咬出了很深的两行齿印,隐隐渗出了红丝,他吓了一跳,连忙帮她揉开。
“到底怎么了?”
他脑子里迅速回想她刚才的话:名字……博物馆……她爸爸……她爸爸!
原修懊丧不已,怪自己不该胡乱说话让她想起了爸爸,平白伤心一场。
他沉默了一下,叹息道:“想哭就哭吧。”
旁边有人经过,看见两个人蹲在地上痛苦,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一对抱着孩子来的青年夫妇路过,以为是小情侣闹别扭,还笑了起来。
原修被看得不好意思,耳朵微微泛起了红。
他挡在白琼面前,不愿让别人看见她伤心的模样。
他静静地让她发泄,到了后来,她眼里已经没有了泪水,只剩下肩膀偶尔耸动。
这种时候,言语的安慰都是多余。
过了一会儿,他低头看见她一双眼睛通红,里面布满了血丝,自己的一颗心也跟着抽痛起来。
原修扶着她站起来,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沉默地带她穿过凉亭,走到了人工湖边。
湖面柔和沉静,不远处隐隐有欢笑声,有人踩着脚踏船来回滑动。
原修让她坐在湖边的秋千上,揉了揉膝盖:“腿麻吗?”
白琼恍然未闻。
他也不在意,自己坐到了旁边的秋千上,面对着她。
原修陪着她坐了一会儿,才沉声开口:“我从来都没见过我爸爸。”
白琼一呆,转头看向他。
身旁的少年,跟她反向而坐,他微微仰头,望着天空,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
原修回头看向她,神情淡漠,像是在陈诉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我一生下来就有心脏病,我爸爸他……他不能接受,很快就提出了离婚。”他笑笑,“我从来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