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初成年以后,每每想起唐仕羽的妈妈,脑海浮现的都是一个温柔和危险的混合物。
那是第一个让孟初朦朦胧胧感知到,男女之间存在着若有若无的磁场的人。有一次,小姨穿着红绸的贴身套装,站在清风里,撑着蛇一样的身子,向路边开过的某个车主招手。只是一个招手而已,孟初却感受到了一种腻腻歪歪的情绪,带着甜丝丝的香味。
当时她年纪小,看不懂也学不来,现在到了该花枝招展的年龄,却知道自己大概永远也学不来,长不成那样浓艳灿烂的牡丹花了。
不过,有人说我是玫瑰来着。
现在走进会议室的女人和从前一样,把腰肢当花瓶的瓶颈,气质却没了之前的柔媚,而是带着向上的生命力,传递着作为一个成熟的人,而不是一个女人的吸引力。她猫一样的眼睛环顾四周,搜寻一个阔别已久的身影,下一秒,就从椅背后扑着唐仕羽的肩,亲着他的面颊,半中半洋地叫“my?little?tang!”
唐仕羽眼里有着同样的错愕和欣喜。花果调的香水浓烈,冲得他回不过神来,他只知道温温热热的皮肤贴着他的脸,还有水一样的触感划过,很像小时候打了他一顿又心疼到拥抱他的那个人,在抱着他哭。
唐仕羽眼眶有点热,但他还是把那点水光压了下去,也压下去悠悠岁月里不尽的怨恨和怀疑,至少在公司老板和那几位阿姨面前。
妈妈今年应该刚过45,无论是她还是自己,都已经独自过了七个生日了。
会议室里的沉闷空气因为这个女人开始飞扬。唐仕羽被拉起来,带到长桌的另一边,就像小时候被拉出去串门一样,他听见她说,“仕羽,这是你张阿姨,妈妈的大学室友,当初你一个学生被选中演电影,张阿姨帮了咱们家多大忙呀!”
“还有还有,妈妈虽然人在美国,钱真的没少花!”
“当年我迫不得已,带出来不少钱,好不容易才通过这几位阿姨,把那些钱用在你身上。”
“好在我们仕羽争气,都帮妈妈挣回来啦!”
她说的正起劲,场面也正欢乐,唐仕羽却不知道被哪一句话惹怒,翻手把自己从女人的手臂里抽离出来,后退了几步,扬起手伸出食指,做出控诉的姿势,一张俊脸义愤填膺,脸也红红,眼也红红,却在刚开口的瞬间就现了哭腔,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哭了,一边倔强地抿着嘴,一边流眼泪。
孟初看着唐仕羽的样子,实在心疼,但是轮椅不太争气,摇半天摇不过去,她的屁股又不配合,根本起不了身,只能拍着大腿,叹了口气。
当年她是从外公那里知道小姨消失的原因的。一市之长在位多年搜刮的民脂民膏,双规之前,被这位小姨全数转向了海外,而小姨本人成功逃脱法网,在美国定居了。
外公反正是生了几个月的气,他老人家军队出身,眼里揉不得沙子。
但是有时候,仅仅是很少的几秒钟,外公也会夸小姨到底干财务这么多年,钻空子确实有一套,没被人抓到把柄。
她算是明白了,这不是什么鸿门宴,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团圆,或许加上原谅。
那她孟初来这里干什么?当电灯泡吗?告诉小姨我真的睡过你儿子?孟初有点想逃,特别是那群人都围着唐仕羽,她的海拔就决定,她根本插不进去的时候。
滚着轮椅的轮子,孟初一寸一寸往门外挪,想争取在她们发现之前滚回医院,继续养她的伤。
回去怎么哄刘导呢,哎哟。
就在她快要到门口的时候,一声俏生生的“孟初~”传过来,如同催命符,把她钉在门板上。
她见小姨踩着芙蓉花瓣一样的高跟鞋奔过来,带着歉意跟她说:“你爸爸的葬礼我没赶上,听说是自杀?不管怎样,你总要好好照顾自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