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一路冲向南,从天黑到天光,银灰色的车在午夜的高速公路上狂飙,也在晨光熹微中停泊。
每过一个大的交通枢纽,刘紫荆都问孟初要不要停下来,找个地方休息吃饭,她无一例外地摇头,架势就像南归的候鸟,一定要到达某个彼岸。
进入安徽地界,真的迫近了那个人,孟初才开始降下车速。先前什么都不想,一心只想开过来的状态在真正到达之后消失了,从前在家时的记忆不断重演,压迫着她的脑神经。
小时候的那个她带着满身的伤痕和恐惧突然从路中间穿出来,停在飞驰的车前,孟初踩下急刹,突然意识到她自己也成了刽子手。
直到刘紫荆的手抚上她的肩,问她是不是累了,把她从驾驶座上替换下来,孟初都觉得她在时时刻刻撞死从前的自己。
这次刘紫荆问要不要停下吃饭,她答应的很爽快。
在江苏和安徽犬牙交错的省界,孟初说她想去南京吃正宗的南京大排档。
原本一路向南,目标明确的车转向东面,迂回开往南京。
南京,南京。
孟初只吃了一点点。南京菜对于她和刘紫荆两个吃着武昌鱼,喝着排骨藕汤长大的人来说太甜了,就算她在北京呆了这么些年,也很难习惯北京菜的甜腻和油芡。
连甜和甜之间都是不一样的,又怎么能指望现在的她和过去的她相容共生。连味觉都不能蒙混过关,更何况是过去的记忆。
吃完饭,孟初又破天荒的,说要找个酒店睡午觉。
这个午觉,从下午三点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上午。
刘紫荆开了俩个房间,但却每隔几小时就去旁边看看孟初,她一直睡的很熟,但刘紫荆却一直很担忧。
她太不正常了。
不管是先前不管不顾的冲向安徽,还是现在拖着时间,不去她说的那个监狱。
监狱里到底有她什么人,她去干什么,她那天晚上在哭什么…都是刘紫荆想问又不敢问的东西。他觉得孟初现在的状态,随便说点什么,都有可能打破某种平衡。这些矛盾的气质中和在一起,让刘紫荆突然想到了手里积压的一个剧本的女主角,就是这样感觉的一个女人。
那个女主角,是一个亡命天涯的逃犯。她要去认罪,但不是伏法,而是再度出手,完成先前没有完成的犯罪。
那个女主角,在达成目标之后,自杀了。
临近中午,刘紫荆去孟初的房间叫她起来吃午饭,孟初仍旧一副酣睡的样子,闭着眼跟他说可不可以晚一点,说完,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睡眠。
她的手机轻响,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响了一阵,她没有起来接的意思。刘紫荆认命地拿起来,电话里的男声他听起来有点熟悉,但也说不出是谁,那边问的小心翼翼,谨小慎微。
“你好。请问是,贾西贝吗?”
“啊对,机主是她。但是前天晚上我们开了一夜的车,她太累了,现在还在睡觉。有什么事需要我转达的吗?”
那边顿了顿,说,“没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就挂了。
孟初再度醒来的时候是晚上七八点,安眠药的瓶子不知为什么从包里来到了床头柜上,她晃了晃瓶子,已经被人清空了。孟初起身去洗了个澡,打算去隔壁叫刘紫荆一起去吃夜宵,顺便迎接一场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