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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一个时辰后,天色已经擦黑,他听见了御庭大门敲响御钟的声音。一共是九千九百九十九下。

    当数到最后一下,寝殿的大门轰然推开。

    鬼面的玄甲军鱼贯而入,昏黄的灯火映着满身腥气的军队令这场景看起来如临地狱。千人在广场上持戟站定,肃穆威严一动不动。

    而后,一只纹有狼徽的乌黑军靴踏入了门槛。

    来人戴着夜叉般凶恶的将首头盔,只能看见下半脸颊的轮廓犹刀刻一般坚毅而锋利。他身披一件由百条赤色雪狐织的披风,身上还穿着北方雪地常戴的窄袖貂袍。披风的拖尾一片污黑,分不清是雪泥还是肉泥。

    男人在余简面前站定,带着玄铁套的手上杵着一支漆黑的沉重手杖。

    斥候报:“北境柱国大将军、玄甲军统帅、云中十六州领主、大曜国全境守护人、君王之师——重渊大人到。”

    余简没有抬头,奉上手中捧着的荆棘藤条:“臣侍奉女帝陛下不力,请重渊大人责罚。”

    云中十六州【三】  渴臣(云欺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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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中十六州【三】

    重渊抬起手中的黑色权杖,轻轻拨开余简手中满是荆棘的藤条,没有说话。

    余简不再辩白什么,解开素色深衣的的合襟,露出赤裸的背脊,俯身埋首。

    “你还不配本将亲自责罚。”重渊轻抬手,一个身材高大的副将立时上前。

    副将取下余简手上的荆条,道句:“余简大人,得罪了。”扬手便是清脆的一鞭,落在余简赤裸的肩胛之上。

    逆荆带得血痕遍布,尖刺勾着皮肉一并撕落,霎时鲜血顺着脊骨流下。

    余简一声不吭,眼中凝重的神色却松散许多,诚道:“多谢重渊大人。”

    “那个孽臣却没得你这么好的运气。”重渊手中权杖轻轻点地,“再打。”

    副将唯命是从,挥动手中荆条狠狠鞭抽,余简满背皆是累累伤痕,偏是沉默并无一声痛哼。只有荆条落地的脆响,在白玉地砖的广场上回荡。

    忽然寝殿的大门被人推开,吱嘎一声。

    明鸾还穿着素白的睡衣,肩上披着一件儿樱色的披风,探出脑袋来。

    她显然是被藤条击打的声音惊动,头发未来得及梳妆,如缎子一般披在肩头,脚上捣着一双兔绒的鞋。便是定睛一看,明鸾不知是惊诧还是欢喜,迷迷糊糊揉了下眼睛,软糯地唤了声:“师父——”

    重渊朝明鸾看去,手中权杖狠狠杵在白玉地砖之上,砖面竟应击而裂。

    诸玄甲军闻声皆惧,悉数埋首跪下,不敢朝明鸾方向去看。

    重渊阔步上前,一把将明鸾打横抱起,疾步走入寝殿,将她放在卧榻上头:“怎么穿成这般便出来了?”

    明鸾笑嘻嘻揭开重渊面上的异兽战盔丢在一边:“师父什么时候回来的,余简也不曾说过。”

    战盔下散落下暗赤的头发,男人小麦色的肌肤趁着金色瞳仁,显得极其骁勇。他的眉骨有一道累年的长疤痕,刀劈斧砍的五官无比坚毅,浑身散发着久经风霜的粗粝之气。

    他却见明鸾一笑,便觉得好似北境云中十六州冬日封冻的长河在初春时化雪,满地春暖花开,一绿河岸三百里。

    重渊单膝跪在明鸾床榻之前,道:“那不中用的侍官,按理当罚。”

    “余简出身尊贵,平日也滴水不漏。”明鸾亲昵地环着重渊的脖颈,“师父打他了?打坏了便没人给我布膳、备衣、添香、煮茶了。”

    “你不必拐着弯替他求情。”重渊无奈一叹:“那便罢了。”说着,他从盔甲下的裘氅大衣里掏出了一个小玩意儿,“这是云中雪国贵族小姐们时兴的玲珑握,捂在手里冬暖夏凉,还有个响。”

    重渊身上盔甲满是刀剑痕迹,披风拖着干涸的血泥,浑身尽是战场上的烟污。他的衣襟带着尘土,摸出那玲珑握的时候小心翼翼,吹去上面的灰尘,才视若珍宝地放在明鸾光洁如白玉般的手心里。

    明鸾举起来看了看,见上头锁扣处还有血渍,道:“师父又是抢来的?”

    重渊似是有些为难,还是答道:“俘奴中有个云中雪国的郡主,斩首时从她怀里落出来的。师父见这玩意儿精致有趣,想来留着给你,看个新鲜……”

    “师父五年没有回帝都了。”明鸾靠在重渊怀里,将下巴搭在他的肩头,“我已经不是师父出征时那个还爱稀奇玩意儿的小储姬了。”

    “是。”重渊忽然拧紧眉头,立起身来,“今日不同往年。”说着便将头盔拾起,默然覆面,直径往门外去。

    明鸾见他手上握着的漆黑权杖,便道不妙:“师父带着诛王杖进来做什么?!”

    “自然是诛乱臣、斩贼王。”

    门轻轻一阖,只留下一个高大的背影。

    明鸾连忙起身来,披衣捣鞋地追出去。待至广场时候,只看见玄甲军正有条不紊地撤离寝殿,唯有浑身是血的余简跪在中央,已起不来身。

    云中十六州【四】  渴臣(云欺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