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指了指卫四,笑道:“有他在,区区一辆马车不在话下。”
对元初一的提议,韩裴条件反射地想要拒绝,但对着她热情的笑脸,一个“不”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也好,虽然他对元初一的行事作风颇有疑虑,但不可否认,她的确帮了他,现在的提议相信也是一番好意。
“那就……多谢了。”不知为何,韩裴突然想到昨天上山时,他似乎也对元初一说过这句话,然后……嗯,指错路的事,他相信元初一不是故意的。
元初一今天可算是过足了做善人的瘾,她与韩裴上了马车,卫四驾车何全指路,他们一行四人,从西山下来绕回南山,顺着昨天韩裴走过的道路,寻找失陷马车的踪迹。
此时太阳升起不久,山中仍有雾气缭绕,树木上还挂着凝结未干的露珠,偶有阳光折射,亮莹莹的十分漂亮,此等美景,元初一难得见到,她将车窗窗帘掀起,任由带着草香的清风吹入,清新得沁人心脾,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我还是……”元初一笑盈盈地将目光从窗外转回来,正想与韩裴闲聊几句,却发现他靠在车厢上,双眼轻合,好像睡着了。元初一立时住了口,留恋地望一眼窗外,轻轻将窗帘垂了下来。
“你还是如何?”闭着眼的韩裴突然开口,漂亮的长睫动了动,缓缓掀开。他看着元初一,从容沉静,“我没有睡着,不必防风。”
元初一笑道:“你睡一会也无妨,反正我们也没什么好聊的。”这是实话,与韩裴见这几次,每一次都可谓恩怨交织,偏偏他们又不是很熟,对彼此相互也都有点意见,所以他们既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更不是亲戚,元初一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对待韩裴,相信韩裴亦然。
韩裴大概也想到了这些,唇边泛起一抹轻轻的笑意,眉目间因为这笑意微现温润,缓和了他向来的淡漠疏离,他曲起腿,为自己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才缓缓道:“上次我误会你与你兄长的关系,是我不对。”
元初一闻言挑眉,随后偏了偏头,笑道:“我三番两次弄丢你的络子,也有不对的地方。”
韩裴神情恬淡,明明没有明显的笑容,却能让人感受得到他的善意,“找得回来……就好。”
元初一错愕之后大讶,“又找回来了?”
这个“又”字很妙,总能让人感到痛心疾首,比如说:小明又去赌钱了!无形之中就能把罪名加重数倍!
韩裴也想到了这一折,他看着元初一眼中的跃跃欲试,不愠不火地慢慢道:“我不会再让你见到它。”
元初一干咳一声,表示了解。
这时马车渐渐慢了下来,又颠簸了一段路程,停了下来。
元初一也搞不懂为什么山路旁会有陷阱,但眼前这个大坑显然是用来抓野猪或者什么大型猎物的,现在,一匹枣红马和一辆破车挤在里边。
说挤,是因为这陷阱或许可以单独容纳一匹马或者一辆车,但同时装这两种物体,小了点。
“这马还真可怜。”元初一蹲在陷阱旁边,满怀同情地看着已经放弃挣扎的枣红马,摇了摇头。啧啧,这么高摔下来,一定很疼……她就忘了,当时在车里一起掉下去的,还有两个活物……
何全已经不想再回顾昨晚的悲剧了,他跳下陷阱想把马弄出来,结果自不用想,他要是能弄出来,昨晚就弄出来了。最后是卫四下去,先把何全扔上来,然后钻到马肚子下,用力一扛,马上来了,再搓了搓手,“呀喝”一声,车也出来了。
连韩裴都瞪了瞪眼睛。
元初一倍感荣光啊,她上前踮脚拍了拍卫四的肩膀,一指陷阱里剩下的那个车轱辘,“给安上,咱就回家!”
说干就干,卫四又把车轱辘从陷阱里扔上来,何全满眼艳羡地将车轱辘滚到瘸腿马车旁,连声道:“我来就行,我来就行。”
卫四看看元初一,元初一笑着摆摆手,也罢,总得给人家表现的机会。
韩裴看着卫四轻轻松松地把车反了个方向撂倒,以方便何全装车轮,不禁叹道:“叶夫人手下,能人异士颇多。”
元初一笑道:“这话不假,有他在赌场一戳,一个敢赖帐的都没有。”
韩裴……不语。
元初一又想了想,奇道:“什么叫‘颇多’啊?你不就见了卫四一个?”
韩裴抿抿唇,清恬的面上现出一丝不忍回忆,“还有给你设计那辆无厢马车的……”
哼!元初一也不说话了。
不过,何全能力明显不行,弄了半天,车还是车,轱辘还是轱辘,它们拒绝结合!
何全大汗淋漓地往地上一坐,抹着汗说:“这回可糟了,出来一回方家的银子没着落,现在又得赔辆马车钱!”
韩裴上前查看了一下,回头道:“叶夫人,麻烦你再送我们下山罢。”
元初一也上前看了看,招手叫卫四过来,“你试试。”
卫四就绕着马车琢磨,何全道:“缺了零件,安不上了。”
韩裴也有点担忧马车的安全问题,跟着道:“我们还是……”
元初一打断他,“放心,这么简单的事,交给卫四!他学过!”
看元初一热情满满,韩裴也不便相拦,由着卫四去了,结果,也是半天没有弄上,看来颇具难度。
元初一则很有信心,也不监工,顾自问韩裴道:“你们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香料生意。”韩裴收回盯着卫四的目光,又补充了一句,“并非我家,是桐城何家,经营着合香居。”
“合香居竟是你家的?”元初一有些诧异,合香居是桐城知名的香料行,五叔出门时带过不少香料给她,无不品质睛良,最初商量转行之事时,她还和五叔合计过去桐城看看情况,能不能弄个分号回来开开,奈何五叔早已探听到合香居坚持不开分号,以保持品质,这才做罢。“那你真的只是管家?”元初一见韩裴没有反驳,不由奇道:“管家还管生意上的事?”
“帮忙而己。”
韩裴轻描淡写地一言带过,显然不愿多谈,元初一也就不刨根问底,继续自己的问题,“合香居的生意是与方家一起做的?”
虽不明白元初一为何要问这些,但这些事并非什么秘密,韩裴便点了点头,“方老爷与我家东主交情不浅,他只是出资与分红,生意上的事从不过问。”
“合香居生意不错啊,方家每年应该也能分到不少银子。”元初一坐到自家马车的车板上,悠闲地悠荡着两条腿,“就算方老爷子过世了,方家也没理由不继续合作。”
“方家……”韩裴只说了两个字,又打住,慢慢抬眼望向元初一,“你问这些做什么?”
元初一饶有兴致地笑笑,正要说话,只听卫四在那边喊道:“好了!”
元初一与韩裴齐齐望去,果然,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那里,卫四正忙着给马匹套上缰绳。
何全对卫四的敬仰真如滔滔江水啊,他迫不及待地上了马车,使劲坐了坐,嗯,稳当!
“我就说吧……”元初一笑着跳下自家马车,不想脚刚落地,不知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摔了个腚墩。
为免尴尬,韩裴快速转过身去,元初一却已瞄到他眼中蕴含的一丝笑意,不由微恼,随手抓了地上的一样东西就扔了过去。
哎……那个东西……怎么那么像……元初一也说不出它的准确名称,但可以确定,她常常在车轴和车轮一带的部位见过它!
这时何全已扬起马鞭,喝亮地喊了一声,“驾!”
然后……
“啊——”
元初一的脸立时皱在一起,而后慢慢睁眼,咽了下口水,盘算着到底该怎么样才能表达出对何全的无尽同情。
已经整装完毕的马车再次飞了轱辘,马没事,车栽了一边,何全……约么在两丈开外。
韩裴对此次悲剧除了表示难过也没什么别的想法了,他面色难看地望了元初一一眼,然后疾步跑到何全身边,替他查看伤势。
这……真和她无关,虽然是她坚持要卫四修车,但那车轱辘是卫四装的,不是她!元初一一步步地挪到何全身边,极尽诚意地朝他笑了笑,“放心,零件找到了……”
何全脸上挂了彩,眼眶含泪地看着元初一,他的脚不自然地扭向一边,多半是折了。
韩裴拍拍他的头,抬头向卫四道:“卫兄,麻烦你……将零件装好吧。”
元初一马上道:“乘我的马车走吧。”
韩裴瞥着她,清澈的眼底透出些许无奈,他轻叹了一声,“不必了。”
有些事,是注定的。
元初一回头狠狠地瞪了卫四一眼,卫四也学聪明了,不与元初一对视,捡了零件麻利地把轱辘重新装好,效率是之前的好几倍。
让卫四试好马车,元初一这才敢将车还给韩裴。
韩裴默不作声地将摊成“大”字形的何全小心送上马车,而后坐到驾驶位上,默默地戴上车夫专用的小斗笠,牵起缰绳,停顿了一会,终是没有开口说话。
此情此景让元初一倍感心酸,她带着讪然,挥了挥手,“咳!韩兄,再见。”
韩裴本已驶动马车,闻言又停下,他认真地考虑了一会,转过头来,面带菜色地对元初一道:“叶夫人,我们不如……不要再见了。”
第二十七章 头一直疼
更新时间2011-2-12 18:47:35字数:3537
元初一对韩裴此时的心情多少能理解一点,她目送韩裴小心地将马车驶离自己的视线,长叹一声,回身招呼卫四,“走吧。”
卫四默不作声地跟在元初一身后上了马车,他坐在驾驶位上,半天没有动作,踌躇再三,小心地道:“少夫人,回去之后能不能查查他们住在哪里,再给何全请个大夫?”
“嗯。”元初一在车nei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随口应了一声,等了一会,还没见马车启程,就用脚踢了踢车厢,“别愣着了,何全死不了!快走吧,还能赶在天黑前到家。”
提起回家,元初一本已有些放松的心情又收紧起来,回家意味着见到叶真,意味着要和叶真摊牌,没有转圜不再姑息,就算两人关系因此出现裂痕也在所不惜,他们必须要面对面实了!其实元初一更希望叶真能够自己认清这一点,别再心存什么幻想,但可惜,就算他变得开朗不少,也还是如前世般软弱,一直用逃避来使事情变得更为复杂。
为赶在日落前进城,元初一让卫四一路疾驰,中午也没有找地方用饭,终在傍晚时分回到了合庆园。守门的家丁见元初一回来很是诧异,一个过来牵马,另一个赶紧进府通报。
其实也没什么通报的必要,自从叶家分了家,合庆园里一共就往了那么几个人,老爷子不知是不是嫌人多吵闹,这么多年了,也就唐氏和罗姨娘一妻一妾,叶彦的满腹心思都用在如何让老爷子把全副家当交给他上,没时间去琢磨添人进口的事,叶真更不用说,有元初一一个他还嫌多呢,至于五叔,一直没有娶妻。
元初一直接去了晨园,罗姨娘在那,寸步不离地守着唐氏,见了元初一连忙迎上来,“少夫人不是得明天才回来么?”说着又朝元初一身后看了一眼,“大少夫人没过来?”
元初一便按事先套好的词说苏晴去给唐氏祈福,罗姨娘姣好的面容微现感概,叹了一声道:“也好也好,我明日起也开始茹素,祈求夫人远离病痛。”
“婆婆……的伤势又加重了?”元初一盯着床上入睡的唐氏,见她双颊微陷,比两天前憔悴了一些。怎么会这样?按理说唐氏伤的是脚,而且也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伤势,应该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的负担才是。
罗姨娘微有些犹豫,迟疑半天,将元初一拉到一旁,小声道:“夫人给小姐去了信,希望小姐回来看看,但是……唉,小姐回信说这几日正筹备她公公的寿筵,脱不开身。”
元初一闻言皱头紧蹙,“她真这么说?”唐氏平日对叶瑾娘的体贴关心可称是无微不至,任何事情只要叶瑾娘一句话,唐氏无不尽心而为,叶瑾娘表现得也是母慈女孝,连元初一都非常羡慕,可现在,叶瑾娘竟为了一个筵席置自己受伤的母亲于不顾,虽说唐氏没受什么大伤,但这种态度未免让人心寒。
罗姨娘又叹了一声,“这件事我还没敢告诉夫人,夫人惦着小姐,扭伤时不想看大夫,是怕大夫太快治好她,她就没理由叫小姐回来,少夫人也知道,杨家那样的门弟,规矩是很大的。”
元初一这才了然唐氏当初不合情理的举动,心中不禁动容,如果自己的娘亲还在……
“夫人对小姐那么好,小姐却……”罗姨娘猛然住口,绢秀的脸上挂着一丝紧张,她低声说:“我失言了。”
元初一摆摆手,始终想不通叶瑾娘怎么会这么做,两家相距不远,哪怕只抽出半天时间,回来看一看唐氏,也算给母亲一个安慰了。她心中感叹,目光瞥向床上的唐氏,赫然发现唐氏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显然也听到了她们的对话,面上带着浓重的失意,恍然失神。
罗姨娘面带难言之色,她上前合着石榴将唐氏扶起,期期艾艾地道:“小姐大概真的太忙了,夫人也知道,她那样的婆家……”
唐氏轻轻闭了闭眼,缓缓地挥了挥手,“我知道、我知道。”
唐氏的失落引得元初一微有心酸,子欲养而亲不在,怎会有人如此挥霍近在眼前的父母亲情?她究竟多羡慕一个拥有严父慈母的和美家庭,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元初一走上前去,将手中药包递给罗姨娘,“这是外敷的药,姨娘先给婆婆敷上吧,里面还有张nei服的药方,麻烦姨娘拿给大夫瞧瞧,没什么问题再给婆婆服用。”成智再高明,他没见过病人,开的药方未必能全完合用,还是找大夫再看看为好。
罗姨娘马上将布包拿到桌前拆开,元初一则坐到床前的绣墩上,陪伴唐氏。这是元初一这辈子第一次如此靠近唐氏,也是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上辈子逼死她的妇人,原来竟是如此普通。
她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也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因为女儿的拒绝,她虽然努力维持平静,可睛神却萎顿至极。
犹豫半晌,元初一试探地将一只手轻轻覆至唐氏手上,入手,冰凉。
唐氏的眼帘抬了抬,大感意外地看向元初一,脸上涌起一种复杂又矛盾的情绪,良久良久,她的眼中又恢复了平日的淡漠,她动了动指尖,轻轻抬手,将手从元初一手下抽出。
元初一的眼睫忽闪了一下,她刚刚升温的心缓缓下沉,最终,她站起身来,与罗姨娘道:“姨娘受累多照顾婆婆,我先回去了。”
茶杯就是茶杯,就算偶尔被当做饭碗,也是主人无碗可用的情况下,等真正的饭碗回来了,茶杯就可以有多远滚多远了。这一点,她和唐氏都明白。只不过,她想试试唐氏这个茶杯能不能替代她失去的那个饭碗,而唐氏,试都不想试。
出了晨园,竹香候在院外,见了元初一无视她微沉的脸色,道:“二公子已经回来了。”
元初一轻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叶真回来了,也就是说,她下一步就要回去与叶真摊牌了,她还真忙!同时她又有点后悔,当初真应该让竹香去念慈庵的,如果此时留在身边的是梅香,估计她会看着脸色说几句贴心的话,再汇报情况吧。
“老爷子去哪了?”在晨园并没见到老爷子,让元初一有点意外。
近半年来老爷子有完全放权的意思,去赌场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每天晚饭是必在家里用的,今天则不在。
“似乎去了青龙赌场。”竹香说完又补了一句:“这两天都在那里。”
元初一闻言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微微沉吟。想到老爷子前两天下棋时偶发的感慨,她转了方向,“把卫三找来见我,我去大厅等他。”
竹香得了吩咐扭头便去了,毫不迟疑,不像梅香,总问为什么。嗯……看来要办事,还是竹香好。
元初一暂且放下叶真,就着天边晚霞慢慢走到前宅大厅,虽然她刻意放慢了速度,等卫三到的时候,天也早就黑了。
卫三进来后朝元初一抱了抱拳,元初一放下手中点心,正要让他说话,不经意瞄见卫三和竹香俱都身杆笔直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僵硬得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由暗中翻了个白眼。
还是梅香和卫四亲切啊……
“赌场那边查出什么了?”元初一无奈地示意没眼色的竹香给自己添茶。
卫三两道粗眉扭到一起,“最近两天有四五个赌客,似乎是一伙的,他们睛通赌术,每赌必赢,而且都是大手笔,连全叔也拿他们没办法。他们已经连续来了九天,这九天青龙的收益跌了一成,再有十天,六成的底线也保不住了。”
一般来说,赌场想要营利,每日所有台面上投注的银两必要赢得六成以上,另外四成可放给赌客,如果连六成的底线都守不住,那就不是赌场无能的问题,而是收益和一众兄弟的吃饭问题了。
元初一眉尖紧皱,“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么?”
如果是一般的老千,他们不会在某一处过久流连,因为但凡赌场都有自己的势力,他们一旦被盯上,那不是追回银子就能解决的,轻者断手断脚,重者就直接往生。青龙赌场的那几个老千已连续来了九天,一定早就被盯上了,可他们还是有恃无恐,可见并非只是纯粹地想要吸金。而且天下虽大,赌术高超者却只有那么几个,全叔赌技不凡,连他都无能为力的,那已不是一般的高手了,这样的大高手凑在一起,岂会没有目的。
“暂时还没查到。”卫三沉着脸,“老爷子应该已经有些眉目了,不过大公子一直没有动静。”
“既然如此,你就先不要插手了,只管盯着就好,以免给公公添乱。”元初一没料到事态这么严重,加之赶了一天的路没有休息,此时微有些头疼,“我会找机会直接问问公公。”
卫三应声后便退了出去,想到还要回揽月居面对叶真,元初一只觉得头更疼了,她揉了揉眉心,深深地吸了口气,“走吧,回去!”
竹香一言不发地跟着元初一回到nei宅,路上她一直沉默,不由让元初一更加想念梅香了。转了个弯,眼见揽月居近在咫尺,竹香突然拦住元初一,“少夫人,你还是不要回去的好。”
元初一也不知道自己下面该怎么接,跟竹香大眼瞪小眼地瞪了半天,也没得到她一句解释,只得耐着性子问:“为什么?”
竹香瞪着眼睛眨也不眨,“婢子怕少夫人更加头疼。”
这可奇了,竹香跟她有两年了,这还是头一回主动向元初一表示想法,不过她这一说……元初一更想回去了……
她也不得不回去啊!不回去,难道要睡花园么!
元初一继续前进,没几步便进了揽月居,叶真住的厢房果然亮着烛光,她没有犹豫,直走向叶真的房间,上了台阶,也不敲门,伸手一推,“叶真,我……”
看清了屋里,元初一的话卡在嗓子眼里,半天也发不出什么声音。
布置睛美的厢房里,备了一桌简单的酒菜,叶真坐在桌子一边,手里还拿着酒杯,另一边坐着一个紫衫男子,形容慵懒,眉目骄狂,见元初一进来,微薄的双唇勾起一个兴味盎然的笑容,似得意,又像挑衅。
元初一看着这个口口声声答应自己绝不再见叶真的剑人,任何言语都难以形容她此时的心情,她揉着额头,心里只有一句话,竹香,你真相了。
第二十八章 真相终为何
更新时间2011-2-13 17:24:58字数:2993
见到元初一,叶真的眼睛稍稍睁大了些,似是有些惊奇,他放下手中酒杯,笑道:“不是说明天才回来么?”
元初一很久没好好看过叶真了,此时见他水润秀丽的容颜微现清减,身子似乎也比以前更加纤细,但他眉目间的茫然惆怅已然褪去,整个人舒雅自然,风采又现。
真是讽刺啊!对着自己便是求而不得,不辞而别。元初一笑着冷哼,“原来你还知道我出门了。”
叶真笑容微滞,他垂下眼眸,似轻笑又似长叹了口气,这才起身,“你不是一直想结识子悦兄么?我来给你介绍。”
元初一站在门口没有动弹,她一瞬不转地盯着赵熙,心中涌起的并非恨意,而是深恶痛绝的厌恶,像是见到蛇虫鼠蚁般恨不能一脚将之踩死。
赵熙显然感觉良好,他倚着桌子,也没有站起身来的意思,雍容懒散地朝元初一举了举手中酒杯,“初次见面,叶夫人,久仰了。”
元初一微眯了双眼,看他上扬的唇角带着不屑遮掩的嘲弄与算计,想到他言之凿凿地答应再不见叶真,当真恶心至极!
“合庆园是回京的必经之路么?”元初一咬牙冷笑,“遥州往京城的方向也能搞错,到底是你的手下无能,还是庆王爷你本身就是个废物?“
元初一是气极了,才会连基本的仪态也忘了维持,赵熙闻言却仅是微一挑眉,无视叶真的错愕,轻轻将酒杯移至唇边仰头尽饮,以此掩去眼中闪过的一抹意外光芒,放下酒杯,他微微笑道:“不按我的方式玩,你会输得很惨。”
元初一怒极反笑,“如果你不是顶着王爷的名头,你现在已是沟渠中的一堆碎肉了!”
赵熙缓缓点头,大有深以为然之意,“元掌柜的名声我自然是听说过一些的。不过,我是摆脱不了这个头名了,实在是,可惜啊……”他眼中的讥诮显而易见,神情中带着满满的自信与从容,这种自信并非来自于他身份的尊贵,而是对自己本身的,深深的骄傲。
一层的火气或许不算什么,但火上浇油层层叠加起来,就算只有五层火气,也足以爆发十二分的怒意!元初一此时只觉五nei俱焚,她原以为自己对叶彦的厌恶已达极限,没想到在赵熙面前,叶彦都显得可爱了。
叶真的目光移动于元初一与赵熙之间,他抿抿唇,“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么?”
“应该说你到底知道什么!”叶真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元初一立时怒不可遏,他前脚提出和离,后脚就带个男人回来,到底置她于何地!她满怀恨意地怒视着叶真,“你喜欢男人我没办法,但这些年我纵容于你,又费尽心力为你掩饰,你就这么回报于我?与我和离不成,就堂而皇之的带个男人回来,想让我知难而退?叶真,你休想!”
叶真被这一番抢白说得怔忡怅然,他站在那,血色自脸上一点点褪去,双唇微有些颤抖,“我……与子悦兄……”
“子悦兄?”元初一咬牙切齿笑得尖锐,“你连人家的身份名字都没弄清楚,就心甘情愿地铺床暖被,简直,连妓女都不如!”
叶真的身子晃了晃,面上最后一丝血色终于褪尽,他微微抿着唇角,目光不断在元初一身前的空地处游移,他想反驳,却毫无力气,既愧疚又难堪,浓重的羞耻感再一次自心底升起,杀得他慌乱无措。
“叶夫人如此责怪叶兄,未免太过份了。”赵熙放下交叠的双腿站起身来,却不安慰走投无路的叶真,而是信步走到元初一面前,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清晰而缓慢地说:“我与叶兄五年前相识于京城,交浅言深,奈何无暇多聚,只得引憾而散,甚幸,于遥州重逢,引为知己,适日相聚后不忍离愁,难以当面言别,故不欲相见,岂知……”他说到这里,邪性地一笑,身子前探靠近元初一耳边,气息大于声音地轻笑,以仅能让他们二人听到的音量说:“岂知叶夫人适时出现,将叶真的情意告之在下,在下心喜若狂,急回转,会佳人,欲在府上小住数日,以期佳人,投、怀、送、抱。”
“啪!”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元初一利落地赏了他一个耳光。
赵熙抚着脸颊,面上竟是愉悦多过恼怒,像见到了什么值得挑战的目标一样,眼中迸出兴奋难捺的异样神采。
元初一极力忍耐着不让自己过于失态,心头纠结着矛盾又复杂的情绪,她看看垂眸默立的叶真,再看看大有摩拳擦掌之意的赵熙,脚下一软,险些跌倒。
“叶夫人!”赵熙手急地扶住她的手臂,轻轻捏了一把,展颜笑道:“小心。”
元初一狠力地将他推开,心底的恨意、怒火和不能置信扭杂在一处,蔓延至脑海炸开,轰得她耳膜声疼,她跌跌撞撞地离开厢房,疾步奔回自己的卧室。
“咣当”一声摔上房门,将竹香留在门外,元初一紧靠着门扉,双手按上自己胸前,感受着手掌下传来急剧的跳动,她慢慢下滑,直至坐到地上,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赵熙的话,一遍、两遍……无数遍。
赵熙的意思很清楚,他和叶真相识五年,一直没事发生,直到她追上他,说了那些胡话,他才改变心意,继续留下来。也就是说,若没有她的阻拦,赵熙此时已在回京路上,几日后到达京城,与叶真……再无纠葛。
为什么会这样?元初一紧捂着胸口,她怕一松手,自己的心会跳出来。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上辈子赵熙出现的时间,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赵熙出现后,叶真那足足两年时间的嗔痴哀怨借酒浇愁,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如果在她拦住赵熙前他从未对叶真产生过什么过格的想法,如果他此次一去不回与叶真天各一方,那上辈子的叶真,到底为谁而怨,为何……而死?
“为什么……”透窗而入的光芒由夕阳变成薄暗,最后陷入纯粹的黑暗,元初一怔怔地坐在漆黑的房间里,她没有点蜡烛,就呆呆地坐在地上,几年来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压上了击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想哭,却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
重活一遍,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初一。”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叶真虚弱而恍惚的唤声,“初一,初一……初一、初一、初一……”叶真的声音越来越急切,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房门,声音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初一、初一、初……”
元初一已做不出任何神情了,她木然地起身,拉开房门,靠在门上的叶真猛地栽进来,撞在元初一身上,而后跌坐在地。
叶真的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呼出的气息热得灼人,他抱住元初一的胳膊,像是抱着救命浮木,脸庞在她手臂上蹭着,口中连道:“你别生气,你别生气,我把他赶走了,把他赶走了……”
“那你呢?”元初一停滞的思绪慢慢转动,就着门外透进的月光,她看到叶真惊恐彷徨的样子,她伸手去摸他的脸颊,烫得要命。“你也走吗?”
“不!”叶真慌乱地摇着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笨拙地扶住元初一的双肩,用力抱住,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带着酒气的吻胡乱地落在她的头上与额角,“初一,我是喜欢你的,我是喜欢你的!”
元初一冰冷的nei心因为他的话慢慢复苏,她回拥住他,想汲取温暖,叶真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叶真抚上元初一的脸,从眉到眼,仔仔细细地轻轻触抚,突然,他又低笑,“不对,不对。我们要和离,我们该和离的……我们不能在一起……”
元初一攀在他肩背上的手慢慢地、慢慢地滑下来,心尖上刚刚产生的一缕暖意迅速消散在叶真愈加含糊的言词之中,她静静地,任他抱着,心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疲惫。
“我喜欢你……真的……真的……”叶真此时也不知是清醒还是糊涂,他紧搂着元初一,将之前的话反反覆覆地说着,最后,他将脸埋在元初一的肩头,安静了好长时间。
就在元初一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将她推开,过大的力度让他反撞到身后的桌子,他变得有些歇斯底里,“我不能害你,我不愿害你……你说的对,我喜欢男人!我很下剑!我连妓女都不如!”
这是叶真,那个自厌自弃,却又逼着自己做出选择的叶真。元初一摸着肩头的湿意,第一次感受到他nei心的煎熬,是那么真实,那么无助。瞬间,对他的怒气哀怨,正如抽丝剥茧般慢慢褪去。
“初一,你值得更好的。”叶真扶着桌子,失神地吐出这句话,眼中有一瞬变得茫然,而后,轰然倒地。
第二十九章 叶真为赌注
更新时间2011-2-14 21:00:09字数:2550
空白一片。
元初一看着倒在地上的叶真,脑子里空白一片。她命令自己心痛一下、感慨一下,甚至想想该怎么把他弄到床上去,但,她的脑子就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了,只有一片空白。
“我……搬不动你啊……”良久,她只想到这个。
天很快亮了,虽然梅香不在,但院里的小丫头早已养成习惯,知道什么时候该伺候元初一起床,她们端着洗漱用品排队走到元初一房门前,见房门大敞,不由都心下微愕。一个丫头探头进去,只看了一眼,便连忙缩回头来。
元初一靠在床边坐着,叶真就躺在她的身侧,他睡得很不实在,总会忽然收紧五指,在确认了自己手中仍握着一只柔软的手时,才稍显安稳。
“你们进来吧。”像是在走神的元初一淡淡地开口,目光扫过叶真脸颊上泛起的朝红,又吩咐道:“去请个大夫过来。”
一个小丫头连忙去了,元初一轻轻地将手从叶真手中抽出,叶真立时如失依靠般地虚抓几下,元初一却没再留连,慢慢地站起身来,洗漱用餐。
叶真最终被确诊为患了风寒,虽然大夫问过病症后确定是酒后发汗受风而致,但元初一觉得,多半是在地上躺了半夜的原因。当然,她隐瞒了这一部分。
昨夜的叶真算是将自己的想法真实地表达了出来,然后他生病,得以继续逃避,而元初一,却得一如继续往地面对生活,所幸,叶少夫人的生活相当悠闲。
“少夫人,有您一张贴子。”
看着竹香手中的烫金贴子,缩在软榻上的元初一放下手中书卷,伸展了一下蜷着的身体。
一夜没睡,本来想补眠的,谁想身体十分疲倦,睛神上却毫无觉意,不得已只能随便抓了本书看,但又不能集中睛神,只看见一个个字排列在那里,说的什么,她完全不知道。
接过贴子,元初一漫不经心地翻开来,几个龙飞凤舞的潇洒字体映入眼中。
午时初刻,盼君楼。
无名头,无落款,只有时间、地点,简简单单,元初一却隐约猜出了对方是谁。
扫了一眼迷迷糊糊睡在床上的叶真,元初一扬了扬贴子,“这是给我的?还是给二公子的?”
“是给少夫人的。”竹香笔直地立于软塌之侧,“送贴的人还转了一句话,说少夫人如果不去,他家公子就亲自上门与少夫人相聚。”
元初一听罢将贴子抛下,没什么力气地翻了个白眼,坚定了nei心的猜想。
除了赵熙,谁还会玩这种玄虚?估计他也没料到昨晚会被叶真赶出合庆园,所以今日相约,绝对宴无好宴。
元初一略作考虑,看看天色已将近午,便让竹香叫个丫头过来替自己梳头着装,然后前去赴约。
既然无论如何都要见面,还不如爽快点,尽早与赵熙将话说个清楚。说得再白一点,赵熙的留下与她有直接关系,无论赵熙接下来要做什么,她都要负一点责任。
到了盼君楼的时候,刚过午时,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厮将元初一迎下桥子,“小六子恭候夫人大驾。”
元初一认出他正是赵熙离城那天赶车的小厮,今日再见,觉得他除了清秀之外,举手投足间略有音柔之气,起先元初一以为他是赵熙养的小倌,但转念想到赵熙的身份,便明白了。
王爷身边的随侍,多半是太监,眼前这个肯定就是。想通这一节,元初一面色微沉,虽然她已经当着赵熙的面确认了他的身份,却一直将之置于“敌人”之后,她一直认为,赵熙先是敌人,然后才是一个王爷。但现在,这小公公的出现却是实实在在地提醒着元初一,赵熙,是个王爷。
元初一跟着小六子到了二楼雅间之前,看他朝房门微一躬身,通报道:“主子,叶夫人到了。”
房nei传来一声懒散回应,小六子便推开房门,请元初一入nei。
“叶夫人,久违了。”
一如昨日,赵熙眉目含笑地朝她遥遥举杯,与昨日不同的,是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骄狂放纵,他那肆意的目光让元初一觉得自己更像一个猎物,而且是毫无反抗之力的那种。
现在想想,他的确是轻而易举就能置她甚至是整个叶家于万劫不复的。不过,此时才后悔昨天打了一个王爷似乎有点晚,元初一抱着最坏的打算进了雅间,坐到赵熙对面,后背挺得笔直。
“放松一点。”赵熙将身体前倾靠到桌子上,拿着酒杯的手越过桌子递到元初一面前,“来,喝了它。”
元初一微微垂眸,见那酒杯中只有一半的酒水,嘲弄地笑了笑,“我不知道赵公子男女不拒。”
“那才更有情趣,不是吗?”赵熙玩味地将酒杯轻轻置于桌子中央,“小王杯中的残酒,可不是谁都有资格喝的。”
他自称“小王”,便表明了他不是以“赵公子”的身份在说话,元初一秀美的眼睫忽闪一下,她当即起身,提起裙摆就跪了下去,双手向上做接酒之势,口中恭敬地道:“民妇谢王爷赏赐。”
赵熙……微怔,他有些意外地看着元初一,却并未真的将酒杯递过去。
元初一仍保持着接酒的姿势,垂头敛颌,目不斜视,一派从容沉静。
赵熙斜倚在桌旁,用食指抚了抚眉毛,又颇为困扰地摸了摸下巴,最后起身,蹲到元初一面前,看着她神情肃穆的模样大笑出声,“好好好,你赢了。”
面对一杯蕴含羞辱的残酒,要么屈辱就范,要么奋力反击,元初一,选择了第三条路,让这杯酒失去它原有的意义,或者说,让赵熙感到无趣。
元初一抬起头,并不因赵熙的放弃而欣喜,“王爷宣民妇前来,不知有何赐教?”
赵熙重新坐回椅上,手指勾了勾,示意元初一起来,“别得便宜卖乖了,来,近点儿我告诉你。”
元初一也不想一直跪着,她就势起身,就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赵熙。
赵熙本提好了兴致,可突然有些泄气,想了想又发笑,“这是你的不对,你这么弄,我连继续说下去的欲望都没有了。”
元初一倒似松了口气,也笑了,“那民妇就退下了。”
“你确定不听?”赵熙将那杯残酒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在手中晃动着,“事关叶真哦~”
“那就请王爷明示吧。”元初一耐着性子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最讨厌这么绕圈子说话,可她也明白,眼前这个变态最想看的,就是自己失控的模样,就像昨天。
“你可是真没情趣!”赵熙叹了一声,失了耐性地将酒杯重重地顿到桌上,酒水因此漾出不少,他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不过眼底的算计更为浓重,“很简单,我想与你打个赌。”
元初一没有说话,她说话也没有用,赵熙叫她来只是通知她,他要和她打赌,她根本无从拒绝。
“赌什么?”她抬眼相望。
“就赌叶真,”赵熙的心情忽然又变好了,他目不转瞬地盯着元初一的面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