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院子里已经聚集了更多的人,林飞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在东方老高了,心里估计大概是早晨九点钟左右。
此时刚入暑,但今年热的早,院子里人人穿着薄薄的单人,脸上仍有汗水,好在院子里有棵大树,挡住了太阳大部分的威力。
其实表叔和表婶本可以进房间内商量,可是,他们为了自己最大的利益,故意在院子里谈,让林家老爷子和老太太难堪,成为镇子里的笑话,在这种压力下不得不对他们让步,由此达到他们的目的。
这种心思说重了是包藏祸心,说轻了就是一种算计!
至于表叔所说旧厂房和地皮折价两万,以及外债更有很大的猫腻。
院子里还有两个老头坐在一旁,大概是请来做个见证的。
“二哥,这样不行。”其中的张爷爷说道,“人有衣食住行,哪能没有房子,再说都是亲戚,不至于闹到这个份上。”
“是啊,二哥,你一辈子教书育人,这房一卖,你家还有什么,可就彻底的败落了!”另一位本家的林爷爷也说道。
“都怪林倜,出了个败家子,好好一家人全散了!”外面有人叹息。
“是啊,这么近的亲戚,堵上门来逼债,好意思么?是做的有点绝了!”
林飞的爷爷在镇子里的人缘很好,他当中学校长时帮了不少的人,所以周围邻居都帮着他说话。
“是啊,是啊,咱们得帮衬着点。”周围邻居一阵赞同声。
表叔和表婶脸上的表情很不高兴。
爷爷坐着,一声不吭,但是脸色很难看。他本来就因儿子的事得了中风,虽然恢复了一些,可是又摊上了这样一档子窝心事。
“好啊,你们要帮衬,行,那欠的钱你们来还!”表婶小声嘟哝着。
“你这说的什么屁话,凭什么要我们还钱?”刚才说话的两位大婶怒了。
“嘁,”表婶一脸鄙视看着两位大婶,“要是不帮着还钱,就别瞎bb!”
表婶一句话激怒了围观的邻居,众人义愤填膺,纷纷指责表婶。
“说什么呢,这有你说话的份吗?”何凤华一把把他老婆推到了一旁。
解释道:“我们这哪里是逼债?就是欠的债实在是太多,没办法了。”
表叔扫视着院子中的人,又说,“你看这事弄的,本来合伙做生意是想着一起赚钱的,谁想到会这样?
咱过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一句,姑父和姑姑要是不替表兄还钱,那就不还,自家亲戚我们也不多话,只要姑父说一声不还了,我们立刻就走,绝不停留。
可要真是这样……我们也没办法,可就是有点不仁义。”
表叔以退为进。
“凤华,你看看还没有其它办法?咱们生产的罐头,不都是钱吗?你想想办法,就当是帮姑的忙了。”奶奶的声音中带着哀求和无助。
“钱,还值个屁钱,扔了都没人要!要是有办法,你让你儿子来!”一旁的表婶回怆了一句。
奶奶眼泪流了出来。
这时,表叔从包里掏出了帐本和发票,向林飞的爷爷和众人展示,“这是罐头厂的帐目,都可以过来看看,有不对的地方,欢迎指出来。”
爷爷接过帐本,“啪,”重重的甩在桌面上,发出了很大的声音,“不用看了。”
林飞的爷爷叫林正诚,林正诚感觉一辈子也没受到过这么大的羞辱,要不是有病在身,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妻侄欺负到这种地步。
“就按你说的,厂房和地皮归你,其它的欠帐,我想办法筹钱,一分也不会缺了你!”林正诚冷冷的说道。
“飞飞他奶奶,扶我回屋。”他一点也不想再看眼前的这两个人。
听到姑父答应了,何凤华强抑着心里的兴奋,表面上仍哭丧着脸。
而林飞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着。
爷爷宽厚,待人温和,好面子,不太懂得人心险恶,不太懂得勾心斗角,遇到事情宁愿自己吃亏。
而表叔和表婶子就利用这一点,嘴里虽然说的是冠冕堂皇,但实际上把损失尽量转嫁到林家。
他们知道林正诚一辈子好面子,是绝不会赖帐的,所以有恃无恐,知道他不管是为了儿子,还是为了自己的面子,都会打了牙往肚里落。
这就是他为林正诚挖好的陷阱,不怕他不往里面跳。
在何凤华心里,姑父林正诚做了十几年的中学校长,应当会有一些积蓄,借此机会尽量榨取一些,不赚白不赚。他并不以为林家真的会卖房筹款。
却不知,林家早已被林倜败光了,根本没有钱了。
“林家还一些钱,再加上自己得到旧厂房,还有其它的收入,这个罐头厂,虽然不景气,没太赚到钱,可也没有损失,甚至还赚了一部分。厂里的亏损,相当于全让林家承受了。”何凤华美滋滋的想着。
“再说,厂房和地皮,现在看着不值钱,将来不好说,弄不巧能值大钱,翻个几倍都有可能!”何凤华越想越得意,脸上虽然还是没有笑容,但难掩眼瞳中的笑意。
目标达成了,姑父果然按照他设想的一样,他松了一口气,这钱看来是拿定了。
何凤华之前也并不是不担心,林倜跑了,剩下一家孤儿寡母的,姑父又气病了,如果林家就是赖帐,他也一点办法都没有,到时候厂里的损失反倒都要由他来承担了。
现在,他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林飞看出了表叔和表婶的得意,他心中暗笑,“不就是想坑我家吗,明知道爷爷好面子,奶奶没见识,我又是个孩子,想欺负我们一家老弱,哼,还不知道谁坑谁呢!”
“姑父姑姑,这次算是我对不起你了。日后,你是打是骂,我全受着,绝对听你的!”何凤华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着不值钱的好话。
“唉,这次开罐头厂,完全是个错误……厂子倒闭,欠了这么一屁股债,也算是我们两家倒霉,你们二老也看开些。姑,你要的怨我,你就打我吧,我心里会好受些。”
何凤华一脸诚恳,还带着自责和无奈,抓着林飞奶奶的手要打自己,眼角甚至流出了眼泪。
“孩子,不怨你,只怨命!姑也知道你是没办法。”奶奶被侄子的话感动了,用手去擦何凤华眼角的泪水。
“姑,真的对不起,”何凤华握住林飞奶奶的手,又向林正诚说道:“姑父,债主也在逼我,天天我都不敢回家,你这边尽量快一点筹款,好吧?”
林正诚脸色很差,咬着牙道:“你放心,我砸锅卖铁,也会尽快把钱筹备好。”然后转回头,颤手招呼林飞扶他回房。
林飞看到,爷爷紧咬着牙,嘴角都在哆嗦,眼框也有些泛红,只是强忍着不在众人面前流泪罢了。
“那好,过两天我再过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何凤华相信林正诚,他答应的事不会反悔的,从早晨来到林家,已经两个多小时了,和自己的姑姑姑父闹成这样,毕竟不是脸上有光的事,事情办成了,他也想赶快回家。
但是他没料到,一个人站了起来。
“慢,表叔,你先别走,有几件事,我要问一下你。”一直沉默的林飞忽然张口说道。
“哟嗬,林飞长成大人了,好吧,有什么话你问。”何凤华看出林飞的敌意,他却是不惧,一个小毛孩子而已,林正诚林倜他都不惧,何况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没理何凤华,林飞握着爷爷仍在颤抖的手,轻声说道:“你别急,你这个病,不能躁,有什么事,我也能帮着扛了。”他轻轻拍着爷爷的手。
向爷爷说完,林飞转头面向众人,大声说道:“刚才这件事,我感觉还要再商量。”
表婶张嘴刚想说话,被他一语打断,“表婶你先不要讲,先听我说完。”
“好,那就听听林飞有什么高见。”何凤华笑道。
“诸位爷爷奶奶,叔叔婶婶,这件事原本我不该插手,可是奶奶年龄大了,爷爷又生病了,我虽然是个孩子,也不能不管。”
林飞说到这里,目光缓缓扫过院子中的众人,扫到何凤华时停留了一秒,他眼中的冷静让何凤华止住了笑容。
“当然,”林飞继续说道:“我只是参与,提一些建议,最终还是要由爷爷来决定。“
“这孩子说的对,我同意。”邻居刘婶说道。
林飞笑了笑:“谢谢刘婶,我只所以说这件事还要再商量,是因为一些事还没搞清楚。
表叔,刚才我听到,你一直在说外面欠帐的事,对其它的事没有提。正好,对于罐头厂,我有几件不明白的事,咱们一件件捋。”
何凤华感觉到稍许的压力,林飞太镇静,太从容了,仿佛胸有成竹,“难道他抓住了我的把柄?不可能,绝无可能。”他脑子有一阵乱神。
“你说。”何凤华答道。
林正诚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十六岁的孙子会站出来,虽不相信一个孩子能处理这么大的事,但让他搅一下局也是好的,所以他没有阻止。
“咳。”爷爷咳了一声,向林飞道:“你想好了再说,别乱说话。”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奶奶眼中则有些茫然,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总让她无助的感觉。
林飞点点头,微笑示意他们安心。
“先说第一件事吧,罐头厂有锅炉吧,刚才表叔只提到旧厂房和地皮,偏偏没说到锅炉,那这个锅炉怎样折价呢?”
“啊?”院子里一阵喧哗,邻居们纷纷看向何凤华。
“咳……这个事嘛,大家都知道,新锅炉虽然要一万多元,但旧锅炉就成废铁,值不了几个钱了。”何凤华解释道,表示自己并没有坑姑父姑姑。
“也就是说,如果我决定要旧厂房和地皮,那么估价两万,其中也包括锅炉了?”林飞进一步逼问道。
“啊,这个……那个……”何凤华眼神闪烁,明显有些慌张。
“表叔,是不是呢?”
“嗯……是……”何凤华定下心来,林家是绝没有可能接下厂房和地皮的,那可是要四万六千元的,姑父家根本拿不出来。
“哼,还想着要厂房和锅炉?你能有什么用?读书怕是读傻了。”表婶在旁鄙视了一波。
林飞看了她一眼,没理她。
在前世的今天,爷爷还是决定厂房包括锅炉全部给了何凤华,而过了不到一个月,他就转手卖给邻近的另一家罐头厂,这家罐头厂因为与政府有关系,生意一直都很好,所以要扩大生产。
林飞后来听说这个锅炉卖了七千元。